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Under the Rose

玫瑰般缄默

【玫瑰之下,三缄其口】

人生还不如BBC的一部剧。

常年阴雨的罪恶之城,一年里有三百天见不得太阳。被稀释的血污顺着锈蚀的管道流淌,无人知晓的角落里雨柱是利刃。最常见的镜头是外面大雨冲刷着脏兮兮的玻璃窗,里面警察靠着百叶窗百无聊赖等下班。庸碌的执法者衬托主角光环冉冉升起,英雄总在法外。

Quella· Gabrielle倒数着她今天的第五杯咖啡,心安理得地在脑内剧场里活成一块背景板。好吧,事实上她也是。她知道那些人背后会说些什么,无非是十年呆在一个位子上吃老本,江郎才尽浪得虚名。也许年轻时是办过几桩大案子,但野心被现实消磨始尽后,一个女警的前途再好又能好到哪儿去呢?

Quella施施然起身,把档案室送来的一沓新鲜报告砸过去,毫无心理负担的那种。拜托,他们当然有权对她的职业天花板说三道四,她的资历也可以让他们陷在文件地狱里加班到天荒地老,这很公平。

骤然宽敞的桌面上,露出照片一角,矮胖男人的半张脸抓拍得相当模糊。 Quella把它抽出来看了一会儿打发时间,忽然收到一通电话。

“我们刚刚逮捕了他。" Minerva的声音很干练,一如往昔。

Quella霍然站起:“在哪里?”

不等Minerva回答,她已经捂着电话换到更清净的地方:“你们不能把他关押在总部,Lord的人会把他灭口的!”

“放心,在安全屋。如今世上只有五个人知道Leon的下落。"

“好极了,你不介意多第六个人吧?”

Minerva呼吸一顿:“抱歉,Que,你知道我不能。”

Quella静了几秒:“那你就不该打这个电话。”

“见鬼,”Minerva低声咒骂,飞快报了一串地址,“一个人来,别开公车。”

Quella以令人误会的速度打卡下班,那干脆利落不回头的劲足以成为下一个不思进取的黑料。但谁会在乎那个呢?她只知道自己没忘记把那张照片扔进碎纸机,这就足够了。

“外面还在下雨?”

Quella抖着伞走进临时审讯室的外间,单向玻璃墙里关押着双手紧握的男人,两眼外凸很有点神经质。她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问出什么来没有?”

Minerva摇摇头,薄唇抿成一条线。她穿了身极具压迫感的黑色套裙,上位多年的威严扑面而来。

“他颠来倒去,只说背后有高人提携。这些年全赖一个化名救世主的家伙,才能反咬Lord一口自立门户。"

“哦?“ Quella不易察觉地呼出一口气,“你们顺着这条线查了么?这个救世主。”

“当然,可这家伙就像是…从来没有存在过,” Minerva眉头紧锁,罕见地流露出一丝焦躁,“所有关于他的信息都是套壳,我问了很多线人都一无所获。我怀疑Leon捏造了一个幕后黑手,用来随时脱罪——金蝉脱壳,办经侦就常有这种事。”

Quella沉吟,目光钉在Leon身上,那张粉身碎骨的相片中的主人公:“但是Leon…他给我的感觉很奇怪,一举一动什么都有种虚张声势的味道。他不像是能够独当一面的那种大毒枭。即便跟在Lord身边的时候,他上位也得靠阿谀逢迎。如果他背后真的有个救世主,你们却不往下挖,之前的部署就全白费了。”

Minerva咬着嘴唇,似乎还是倾向于这个狡猾的犯人为自己铺了条子虚乌有的后路。

Quella也不坚持,只是走到她身边:“我能问他几个问题么?”

“什么?”她猛地瞪她一眼,“不!你知道我同意你过来已经是非常冒险的违规行为。”

“可你们现在毫无头绪,” Quella固执地指出她的痛处,“甚至连逮捕他也是在我的建议下。”

“你以为我不想有进展吗?!”连日重压下,她毫无征兆地爆发了,“Que,我不是没有代表国际刑警邀请过你,你拒绝了我,两次!我们本可以并肩作战,是你落在了后面,现在却说要插手我的案子?”Quella陷入长久的沉默,最后说道:“我只是想帮忙。"

她抱起双臂扭头不理,鬓角的珍珠发卡摇摇欲坠。 Quella被这个久违的孩子气的细节打动了,不觉缓和了声调,重申:“我留在伦敦警局是有理由的,Miny。现在我只希望能帮到你。”

“理由,你总有理由,"她淡淡地说,“你知道我是怎么想? Quella,你陷在那儿简直像一具行尸走肉。”

她在故意刺伤她,她知道,回敬多年来她加诸在她身上的失望。

她有如此天分,却如此糟践——那甚至都不能称为挥霍,因为她压根懒得去用。Minerva为此无比愤怒。为她不能理解Quella· Gabrielle而愤怒。

Quella没有动气。

她只是请她暂时不要转移Leon,当她需要的时候,她随时有空过来。

“只要你一句话。”

“你当然有空啦,鉴于你在警局什么也不干,”她尖刻地说,Quella却松了一口气。这意味着一轮冲突已经过去,她不再生气了。

“也许救世主确有其人,”她说。离开时撑起伞,发现雨不知何时停了下来,天空依旧低低地阴着。

她要去的地方离安全屋不远,但她还是谨慎地绕了一点远路,确保任何监控都无法追踪到她的行程,在能看见门牌的百米开外停车熄火。

斯特林庄园对她来说像一座坟墓。倒不是诟病它的外型——它美得不能更端庄气派了。只是Quella每年来这儿的心情,以及频率,实在跟上坟没两样。

就连主人给出的反应也应景,即毫无反应。她例行公事地叩响门铃,等了许久,一个怪模怪样的仆从才过来开门:“夫人说,不见Quella· Gabrielle小姐”

Quella猜到了。她弯下腰去,手掌撑着膝盖和颜悦色地问:“我有一个非常重要的问题,可以麻烦你转告吗?”

Quella曾经在人权问题上帮了这个小侏儒不少,那个从门缝里探出来的大脑袋立刻殷切地点个不停。

“ the Lord和他的仆从Leon都被逮捕了,"她挺起腰来,直视着门缝里装潢精致的玄关,声音在不算宽敞的墙面之间回荡。她知道他们在听。

“如果有任何我需要知道的事,请务必转告。“

没有回应。小侏儒小心翼翼为她调整了大门打开的角度,厅堂一片死寂。

自从Eric· Sterling失踪以来,这里便十年如一日,灰尘如黑纱般静默地笼罩在名贵家具上,与 Quella第一次踏进时没什么两样。

但那时候, Alina(Eric的母亲)还会瞪着泪眼与她针锋相对, Louis(Eric的父亲)提着注铅杖往她身上抡。

她怀念那时的热闹,即便是用眼泪和诅咒砸出来的热闹也无妨。憎恨的伤口尚且新鲜,守旧的父母占据血亲的制高点。愤怒像一剂杜冷丁,可以暂时麻痹痛觉。她说Eric并不是一个鲁莽的人,他只是…有些叛逆。

Alina冷冷道他遇见你之前可从来不叛逆。

失去独子的母亲好像一只受伤狂怒的母狮,但 Quella也不遑多让,她的怒火并不比他们小:“…你们以为他去当卧底是为了我?也许是他厌倦了你们的控制,他踢翻了你们给他铺好的路,他是为了摆脱你们!”

而后整个会客厅便安静下来,湿润的空气里还有余怒的味道。 Louis挡住 Alina半边身子,对她说这位小姐,你需要现在就离开我的房子。

Quella瞪视着他们直到离开。那时地想的是自己永远不会再踏上这里的台阶,如果Eric回来,她也不会再让他回到这里。

但Eric再无半点音讯,她也年年前来,不受欢迎,却固执万分。只是后来, Sterling夫妇连争执的机会都没有给过她。

离开之前,仆从再三抱歉, Quella不清楚他口中的抱歉到底指什么。因为他从不以主人的不幸为不幸,如果不是因为Quella,他大概也不会为Eric感到丝毫遗憾。

“但他是个好人," Quella对他笑了笑。

仆从瞪大了他不合比例的眼睛:“ Quella小姐是个好人。”

Quella想要扯出一个笑来,头顶忽然落下一声嗤笑。她愕然抬头。黑裙黑纱的女主人站在画框般的窗前,从二楼居高临下地凝望过来,一动不动。

Quella竟像是被定住了,呆呆仰头与她对视着。悬念让她狼狈,希望使她苍老,当整杯水沉淀到只剩下透明的哀伤,时间反而停下了侵蚀的爪牙。她看起来和十年前一模一样,一尊静美的圣母相,颊边滴泪,唇角刻薄。

“…是他的么?”

她的声音确是老了。声带是人体最不容易衰老的器官,她的却先一步老去。这大约也是悲伤的魔力,但 Quella一瞬间就领会了这句意义不明的问话背后的含义。她只觉得一阵恶寒从脚板升起,拧着胃底让她皱眉欲。

“…很抱歉。”

十年来第一次,她仓皇而逃。

离开那扇雕花铁门许久之后,她仍能察觉到她那热切到诡异的视线,从黑纱的细密网眼中黏着而来。

Quella向来以为,无论她和 Sterling夫妇有多不和,起码有一条共同的底线和目标,就是找到Eric。但就在刚才,她忽然明白他们将他拒之门外的真正原因。 Quella想要一个真相,但他们并不想要他的死。 Quella用十年来接受Eric的离开,也许是永远离开; Alina· White· Sterling却执意要从她这个死敌身上嗅到哪怕一丝生命的可能。他们拒绝承认,即便这个事实正随时间流逝而不断加码。

哪怕只是缥缈的血脉延续。

这就是为人父母之心吗?

“他的什么?”

Minerva从车与灌木的缝隙间走出来, Quellal脸色倏然一变。

“你监听我?“她低头摸索领口袖口,节奏难得失了控。

“你找不到的,” Minerva摆摆手,气派得让人牙痒,“你不会以为我就这么放心和一个小小的地方警探共享信息,却不做一点背景调查吧?你想和Leon对话, Quella,拿出点诚意来。”

有那么一瞬,她真的被她罕见的刻薄激起了惊怒,但很快意识到这只是激将。她垂下头去掩饰神色,伸手抓了抓后颈的发根。

Minerva敏锐地注意到她的神色,那么一瞬,她忽然明白过来:“他的…孩子?你和 Sterling,你们…”

“不是你想的那样, Quella疲倦地说,没有忘记为她打开车门。她们坐在正副驾驶座, Minerva关切地望着 Quella, Quella却把目光投入窗外的后视镜中。她脱下了眼镜,镜中的自己只剩下一个模糊的轮廓,鼻梁处因为反复的搓扑揉而泛红。

“你有过他的孩子。”她肯定地说,带着一种不含褒贬的惊叹意味,为好友讳莫如深的过去。

“我那时候十五岁,”她艰难地从千头万绪中挑中一个切入点开始叙说,“你知道我姨妈家对我不太好…是很不好,我讨厌寄人篱下的生活,却不得不。和我表哥相处的日子,我很难很难融入他们,老被欺负。于是我擅作主张申请转校,校长接纳了我。本以为住宿能让一切好转,但还是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交不到同龄的朋友。在军校没人会记得你父母都是英勇牺牲的缉毒英雄,他们只关心你酷不酷。而我总是穿着表哥的旧衣服,太大,还染过色。那时候我告诉自己,我愿意为了得到朋友的认同做任何事。任何事你明白吗,Miny?”

她只是静默地看着她,神色温柔而含有某种力量,鼓励她继续说下去。

想要融入就得付出点代价,即便被虚荣和荷尔蒙矫饰,代价也仍然是代价。

“ Sterling是父亲吗?”

“不,”现在她可以说了,这么多年她没有对任何人提起过,“我不知道……但他不是,我们没有……事实上,他从不参与进派对来。”

Eric会到场,当然,被他玩世不恭的朋友拉来当看板。更多的时候,当Sterling夫妇出双入对地周游世界,他还会大开庄园充当起年轻的东道主。为这些孩子提供酒精让他身边总是围满形形色北色的崇拜者。托父母与姓氏的福,他只需要端着高高在上的架子,就能成为这一届同学中的传奇。

但他从不“参与”。当 Quella被人以各种理由邀请,或者直接拉到派对上灌醉时,他就只是冷冷地越过人群向她看过来。看着她一口细盐一口龙舌兰再一口酸橙,表情夸张地吐出舌头喘息。即使如此时刻,她依旧是美的,是狼群瞩目的焦点。酒精和过载的关注让她晕晕乎乎,挨个吻上所有向她递出酒杯的男孩和女孩。

不知为何,她就是能够在重重音乐灯光和喧嚣中察觉到Eric的目光。她朝着那个方向扬了扬空酒杯,扯开本就歪斜大敬的领口,往凹陷下去的锁骨窝里撒上一层薄盐,那意思明显得很:要一起来玩吗?

但Eic的注视仍是冷冰冰的,连眉头也皱成一个不赞成的结,只看了片刻就转身离开。

Quella不记得最后是谁舔掉了那些被汗湿的盐,但她着实记住了自己和Eric不对盘。

所以她完全没有想到那天Eric会在厕所隔间外等着,在她心乱如麻毫无防备地走出来时拦住她说,我看到你去药店了Gabrielle。

他甚至没有走进去翻看纸篓,就从Quella的神色中明白了一切。

他陪Quella去了青少年协助中心。

而Quella一言不发地跟在他身后,派对上眼角飞红的熟烂模样荡然无存。没有了霓虹和酒精的妆点,她又变成那个刚刚走出家门的孩子,穿着不合身的旧衣服,在阳光下低下头不知所措。

协助中心的前台恰好站了一个粉色套裙的矮胖女人,像是个管事的。因为颇上了点年纪,这身打扮让她看起来活像只粉蛤蟆。她捏着噪子甜甜道日安,问他们遇上了什么麻烦。事实上,一个年轻的神色严峻的男孩牵着一个苍白的犯了错般的漂亮女孩,谁都猜得到发生了什么。

Eric开口要了一张手术表格,因为Quella当时是什么都说不出来的,她看起来想要把门牙永远嵌进下嘴唇里不松开了。

前台的工作人员翻了出来,但粉蛤蟆按住了纸张没有给,而是试图把嗓子捏得更甜,问起Quellat的名字。好在她太茫然了,舌头底下一时连Q和G都不知滚去了哪里。Eric正是利用那宝贵的半秒犹豫,一步上前挡住了Quella的大半身体,将粉蛤蟆投到她身上的探究目光截断。

“这跟你没有关系,未成年女孩可以保留自己的信息,”感谢Louis教给他的那套花架子,让他可以跟一个滑不留手的成年人悍然对峙,“她需要手术,就这么简单。”

她的表情忽然变了,皱巴巴的笑容像一张面具长在脸上,唯独眼角一片平滑。

她刻意绕过Eric,停在Quella面前与她对视。她永远也忘不了被她盯紧时那种胸闷作呕的感觉。她义正严词地问她是否懂得生命的可贵和责任的意义。每一个胎儿都有降生的权利,怎么可以年纪轻轻就冒失地当了剑子手?

现在的Quella可以坦然抬起头俯视那颗腐朽的大脑袋,把她那套胚胎至上的言论驳得体无完肤。但那时,你还能对她要求什么呢?她羞愧得说不出话来,在人来人往的注目礼中几乎相信自己是一个堕落的杀人犯。

是Eric抓起了她的手,他握得很紧,森冷的指尖按压着Quella跳动的脉搏,掌心却滚滚发烫。于是他们头也不回地逃离了那里,眼里灌满慌慌张张的风,跑得头发都吃进嘴里。两个不满十六岁的孩子拒绝掉所有救助,在沉默中达成了默契。

虽然这在明面上没有被禁止,对于这种事情,几乎没有正规的医院愿意接手。(别杠别杠,年代问题,也可以考虑为本文设定,毕竟我的ooc也不差这一个了)最后Eric联系到一位相熟的家庭医生,花了不小的力气说服他在一个逼仄的小诊所里为Quella动手术。

“他什么也没有问。但我还是很害怕,惶惑不安,觉得自己一错再错。Eric一直站在那里,哦天哪,你知道吗?我以为他讨厌我,但他片刻没有离开过。这让医生以为…”

Quella叙述中的鼻音越来越明显,但她还好,为终于能将Eric对她有多重要向人倾诉。Minerva没有自作主张地向她递纸巾,就只是不错眼地看着她,这也让她感觉很好。

“那是个很小的手术,我很快就能起身离开。那天下午,他又一次把我带到了救助中心,那里正在举办一场小型讲座。Tiry,就是那只粉蛤蟆,她是主讲人,在台上大谈胎儿的生命权,台下全是和我们差不多的孩子和他们的家长…”

她深深吸进一口气,喉头堵上来的硬块让她被狠狠梗了一下。

“Eric和我并排站在门口,没人注意到我们,除了Tiry。她停下话头,目光死死盯着我们,她当然看得出发生了什么…Eric扣着我的手,我扣回去,非常非常用力。好像只有这样,我们才能一起顶住压力同她较量。那就好像一场无声的决斗,然后在某个瞬间,她忽然移开了视线,又重新开始她的讲座。”

她的眼圈终于开始泛红,映在绿色的眼瞳周围格外醒目。Minerva张了张嘴,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我是在那一刻获得了新生,我知道我战胜了她,在Eric的支持下。他几乎把我的手握到麻木。他让我觉得自己值得拥有一个新的开始,我做出了正确的决定…直到那一天,我才感到蒙在人生中的那一层迷雾被彻底拭去,我清清楚楚地看见了自己的心,以及我想要的东西那之后不久,我就认识了你和Ronald。”

Minerva见到Quella的时候,校园里依旧有她的风流谣传在隐秘处疯长,但她一句也没有听信过。她看起来是那么自信又富有主见,在防御科目中大放异彩,作为荣誉毕业生发表演讲,第一个拿下伦敦警局的offer…她让所有传闻都变成对优秀女警的无稽攻讦。她从没告诉过Quella的是,她曾经深刻地仰慕过她,为她超乎常人的坚韧和自尊。

“我很抱歉你曾一个人经历了那么多,”她最终说道,“我总是以天生的英雄来要求你,这…这对你不公平。”

“你和Ronald对我很重要,是你们让我看到真正被朋友接纳是种怎样的体验,而不是……你知道,那些狗屎一样的派对。"Quella摇了摇头,“何况,我不是一个人。”

“…Eric去哪里了?”

她不记得当时Quella身边有过这个人,只从旁人口中隐约听说过这么一位傲慢又多金的学长,毕业之后就失去了音讯。

“他只比我早出生一个月,却比我们高一届,这也是他父母的意思。他们一向希望他可以早早毕业,走上他们铺设好的从政之路,他拒绝了。”

“他开始怀疑了,是吗?”

Quella因为她的敏锐而发出苦笑:“没错,如你所见,Sterling家没人欢迎我。他们认为是我的错,蛊惑他踏上了一条与父母理想截然不同的道理。其实他只是…感到迷茫,失去了信念,他一直都比别人占据了更多的社会资源,但他不知道一个不允许十五岁的女孩duo胎的世界是否还值得奋斗。”

她跟着冷笑一声:“如果他做了他们的提线木偶,就只会成为那种为青少年救助中心当庇护伞的议员。”

“他没有,他从家中叛逃了。但有时我宁可他变成了这种人,那样我还可以…看见他。伪善,可恨,但是安全。”

他毕业之前唯一一次找到Quella,告诉他自己决定去the Lord的地盘卧底。这是最危险也最快捷的晋升途径,一步火海,一步青云。

他知道Quella的父母都为Lord所害,至今沉冤未雪。

“等我回来,我想和你结婚。”

Quella睁大眼睛,别过头抹掉摇摇欲坠的眼泪。她说:“我真的很后悔没有阻止他。”

“他只是来把决定告诉你,Que,没人可以左右别人的人生。”

Quella不再说话。

她想,可Eric左右了我的人生。

年复一年,她留在那个警局里,堵上自己的前途等Eric回来。起初,也曾有过零星几次联络,最后便消失无踪。卧底失联是极恶劣的征兆,不是遇害便是反水。

可哪怕他成了黑警呢?只要他还活着。Quella是从小没有收到过礼物的孩子,好不容易有一份送到她眼前,死也不想松手。

她怀着日渐衰微的希望,开始在办案之余私下调查Lord的团伙。渐渐的,那就变成了她生命的全部内容。

她不介意成为属下眼中的无能上司,不介意昔日同窗个个高升,也不介意 Minerva恨铁不成钢的眼神。

她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车里安静了许久,Minerva问:“还能开车吗?”

Quella的回答是系上了安全带,一把方向盘转到底。

“很好,去安全屋,”她冲前路扬了扬下巴,“Leon是你的了。”

Leon是Lord身边的二把手。能启用这样的人,就说明国际刑警多年来的打击和侦扑查并非毫无效果,他身边的得力干将已经越来越少了。

“你应该庆幸进来的人是我,”Quella拉开椅子,坐到囚犯对面,“因为我很可能是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个相信你那位救世主存在的人。”

Leon一直垂着的脑袋抬了起来,一对昏黄的小眼睛里射出怀疑的光。

“还坚持你那所谓的缄默法则?”Quella嗤笑,“你主子教你这一套,他自己可不见得遵守。”

Leon还是一言不发,嘬着发黄的门牙掂量她的本事。Quella往椅背上闲散地一靠。

“做个交易?罗德曼监狱,最高警戒等级的监狱,关押在里面的无一例外是重刑犯,不出意外都会烂死在那儿。你和Lord,只有一个名额,怎么样?

这个提议相当诱人,Leon第一次搭了腔:“另一个人…会去哪儿?”

Quella竖起一根手指:“全英国的三级监狱,你挑一个,我包你畅通无阻。”

他咽了口唾沫:“你说你、你相信我。”

Quella耸耸肩:“救世主,你有什么证据证明他确有其人?”

“他…他很谨慎,”Leon吞吞吐吐的,“什么信息都捉不到,但给我的情报永远都很准确。”

“退居幕后,什么都不想要,却把你推成了能跟Lord争锋的一把手?”

也许这是他第一次有机会跟人谈起自己的幕后导师,Leon终于打开了话匣子:“他要钱,很多很多的钱。我靠他挣来的钱都是六扑四开,我只拿四成。”

“哇哦,”Quella惊叹,“这可不是小数目,你就不觉得不甘心吗?”

“…我不敢,”Leon咬了咬牙,“他太神出鬼没,给我的情报又都是只有警局高层或者政府官员才能接触到的东西。我怕他不是什么小角色,不如让他分一杯羹,对大家都好。”

“这种大人物,为什么偏偏挑中了你?”

“ Glendon· Richard(Lord的真名)可不会像我这么好说话,”Leon呼出一口恶气,“你知道我在他手底下过的是什么日子吗?他把我们所有人都当成狗,而救世主把我当成合作伙伴!”

“那也是你自找,”Quella寡淡地笑了笑,“这么说,你是完全被他控制的咯?”

Leon仿佛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眼睛都亮了:“对…对!我是被他控制的,救世主才是你们真正该去逮捕的人!我、我是被教唆的!”

“冷静,冷静点儿,”Quella起身给他倒了杯水,“你还没法证明这个人存在过呢。你给我证据,我才能考虑是否网开一面。”

“你说证据,”Leon看他一眼,又看一眼,眼珠子滴溜溜打了个转,欲言又止。

“ Minerva说救世主只是你和你的手下造出来的一层皮,因为他们根本查不到关于他的半点资料。但是Leon,我知道你不会那么蠢,你毕竟是最后的幸存者…”Quella上身前倾,幽深闪烁的绿眼从眉骨底下向他看来,“ Jason( Quella她爸)死了,Celina( Quella她妈)死了,Fred死了, Sirius也死了(朋友),但你还坐在这里不是吗?你一定有你的过人之处。怎么,还留了一手想等救世主再救你一回?”

Leon被戳中心事,嗫嚅着说不出整话来。

“你最好看清楚形势,”Quella站起身来,在她身前投下拖长的阴影,“此时此刻,我才是你的救世主。我走出这扇门,不会再有第二个人相信你的鬼话。我的交易你看不上,也许Lord会感兴趣。”

她的手放在了门把上。

“等等,等一下!”Leon高喊出声,“你不能去跟Richard作交易!他、他手上有条子的命!”

Quella停下了动作。门把要转不转,发出钝刀割肉般的吱嘎声。

“继续。”

“一个……一个金头发的漂亮小子!大概十年之前来的,来了没多久,干活儿很得力,但Richard怀疑他是卧底,”Leon不住粗喘,生怕 Quella就此踏离审讯间,他得在罗德曼监狱终老,“我劝过他,我真的劝过他!但他根本不听,为了打消自己的疑心,宁可错杀手下!

“空口无凭,”Quella的声音阴湿而柔软。

Leon飞快地扯过桌上的便条写了一串地址,手铐在桌上碰得叮当作响:“当、当时我们把他埋在这儿,是我督工的。这么好的年轻人,我不忍心…”

Quella拿过便签,一眼也没看就收拢在了掌心里。

她开门走出去,没有回头。

任凭Leon在身后歇斯底里地喊道我们的交易呢?

“交易?”她摩挲着光滑的纸页冷笑,“我们之间没有交易,我可不是国际刑警呀。如果你手上有关于救世主的资料,去跟Minerva交易吧,她会好、好照顾你的。”

话音落下的同时,她锁上房门,打开了墙上的监控开关。

Minerva抱臂看着她。

“救世主?”

Quella挑眉:“你在外面看着?”

“看到监控没开,我觉得有点奇怪,”她走近一步,唇边恰好是Quella的耳廓,“放心,其他人都支走了。”

“你是在审问我吗?”

“听说你每年都会给青少年人权协会和缉毒英雄的家庭捐一大笔钱,用的就是从他那里赚来的六成赃款?”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Quella目视前方笑了起来,脚下不停,“毕竟,我只是个小小的地方警探啊。”

“Quella!”她叫住他,“资料在我这里,你可以放心。”

她顿了顿,把掌心的便条拍进Minerva手中。

“有劳。”她低声说。

收到Minerva消息的时候,她刚下班走出警局。外头夕阳落满湖面,她站在桥上打开了她发来的文件。

血型和牙齿都与湖底找到的尸体对上了,电子档案的右上角,Eric的证件照正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Quella仓促地从屏幕上挪开了眼。她不能看,视线四处逃窜。桥与路的交界处空无一物。她摘去眼镜,街头风物变得模糊。

于是她再次看到十五年前的桥头,服帖的地砖开始微微翘起角度的地方,曾有过一辆甜品餐车。她没有告诉Minerva的是,那天他们从青少年救助中心出来,依旧没有松开紧握的双手,如同私奔。Eric问她,去我家吗?Quella没有回答。于是他没有再问。他一定以为Quella不想去。其实Quella当时无限感激,他问的不是“你还好吗”。

Quella站定在餐车前,吸了吸鼻子又用袖子抹掉。她的袖管上没有泪痕,只有两道长长的鼻涕丝。她还是个孩子,还不懂得要为自己的孩子流泪。她说我想吃这个,Eric就买了一支香草冰激凌递给她。她拿在手里一抿一大口,Eric的眼神分明是不赞成的,但他什么也没有说。

从过去到现在,再也没有第二个人像那样来把她管头管脚。她在所有派对上与所有人调情换来的狐朋狗友,不及Eric那隐忍的一瞥。

他钟爱她、容忍她、保护她,却从不是为了占有她。他那时太年轻,还未曾沾染上自私的恶习。直到如今,他依旧在桥底沉默地守护着她。他们共享秘密,也就共享了脉搏。

Quella几乎要憎恨这种纵容。

她每天上班走过这座桥要花一分四十二秒,在桥头的早餐快车边买一杯咖啡。下班比上班多花三十六秒,她会停在桥中心发一会儿呆。那里有一面高高的铁丝网,原本是为了降低自杀率而建。日子一长,弯弯曲曲被坳折成了酷似蔷薇花枝的模样,上面不知何时起就挂满了情人们成双成对的锁扣。因为年岁久远,有的已经与锈蚀的铁丝缠到了一起。微波粼粼的水面下,有恋人们的海誓山盟,有人一跃而下一了百了,还有Quella· Gabrielle缄默的爱人。

湖水包容了每个人的秘密,许诺掩盖到永远。

她揉了揉酸痛的双眼,重新戴上镜片,就好像回到现实。远处河边拉起的警戒线又变得清晰起来。

难怪我每天经过这里,都会觉得你还陪着我。

她扶着栏杆,声音被扬弃在风里。

一滴鼻血落到屏幕上E·S的证件照上。Quella抬手擦去,却越流越多,抹得鼻头和人中一片湿红。她不得已扬起头,想把鼻血和眼泪一起逼回去。

抬起头的时候,停歇了两天两夜的雨又开始飘落下来。

—The End—

//动笔写这篇的前几天,看到一则微博,大意是说丘比特以玫瑰花贿 赂缄默神,请求他为母亲维纳斯不忠之事保密。从此玫瑰就成为私下交谈、保守秘密的象征,我立刻为文章起了这个名字,是全文最满意的部分(剩下的…事实上我并不欣赏这篇文,我感觉写的不太好)

忘记是哪部电影了,最后一幕,她看着故人的照片滴下鼻血,字幕组解释说,西方有传说,当你看到某人的照片时流下鼻血,说明对方已经不在人世了。后来我辗转找了许多版本,都再也没有看到过这个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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