玑鸟恋旧灵,池鱼思故渊。
好一会儿,等盛灵渊挨过一波剧痛,一口气上来,宣玑才轻轻地说: “灵渊,你皇帝当惯了独断专行,谁的意见都不重要。你眼里向来没有别....也没有我,是不是?我对你来说算什么,宠物吗?
灵渊,我有时候想,咱俩是不是只有过去,没有未来啊?
“你其实根本不需要我,是不是?”
陛下或许有所爱,有所宠,甚至有所执着,但他不需要任何人的陪伴。
“陪伴对你来说,本来就是一种负担。”
“小殿下,玩一会吧,书是读不完的,继位再用功不迟呀。”
“小殿下,东川好不好呀,好就不要走了吧,挑个最漂亮的姑娘给你当老婆,你来当我们的族人吧。”
“小殿下,你也学学阿洛津,那小子被他阿爹搓破个皮就要嚎得惊天动地,心里有委屈要说出来啊,你又不是大人。”
“小殿下,此去前途艰难,自己要多保重。外面有人欺负你了,你还回东川,大圣的屋子不叫人住,总给你留着......”
每一场大火后,都有蝼蚁幸存。
神明不过是人的寄托而已。
我么?
我大概是人的妄念吧。
神明庇佑不了世人,神明啊,已经烂在梨花树下了。
真是奇怪,他一个生死无畏的亡命徒,难道还会怕什么吗?
总有一天,我会把所有冤死的眼睛都合上,所有无着的尸骨都收殓。
他大言不惭,而这句话误了阿洛津一生。
巫人族祖训:永世不离东川。
人无白日好,花无百日红。
华灯初上了,人间烟火迷离。
这人间,踩在巫人全族的尸骨上,如此繁荣,如此太平。
凭什么?
“赤渊重新烧起来,世间就会恢复原样。”
“东川的山神会孕育出新的巫人族,我们是......”
山神的孩子啊。
死了就是死了,人死如灯灭,鬼神都是人们编来骗自己的。
谁知这一生这么短、又这么长。
红尘如火狱,情深者罪无可赦。
他来过这世界,快乐过,活的够本了。
也活够了。
小时候,人间的酸甜苦辣,他用盛灵渊的感觉去尝的,那会盛灵渊就是他的世界。
人也好,木雕也好,有了名字,会忘不了的。忘不了,是要伤心的。
“殿下......殿下......”
“陛下!”
“陛下,您是万民之望......”
“万民之望......”
“陛下,带我们离开这啊......”
咱俩比天长地久再多一秒吧。
我不过是......喜欢你而已,虽然也起过贪求独占之心,但从始至终,应该也没超出“人之常情”的范畴,不该受这样的惩罚啊。
你再这样,我要恨你了。
三千年,死生一场,故人相见不相识。
天高地迥,他往来如风。
他无处不可去了,也无处可归了。
入我相思门,知我相思苦。
早知如此绊人心,何如当初莫相识。
我这一辈子,无忧无愁,我想不出来比这更好的一生了。
这次他有了翅膀,盛灵渊也不用再像少年时一样煎熬自欺着保持距离和平衡,就让他飞远一点......再远一点吧。
到时候,我这辈子就剩下两件事了,一个是重建东川,一个是等你长大。
他对未来,也是有过期待的。
“灵渊,”
“我要是也能许愿,我希望我们能做一对凡人。”
“朕还没来得及祭告四方,娶你过门呢。”
多么美好的愿景。
众生,凡有灵,皆有立足之地。
“要是他赢了,我就魂飞魄散,要是我赢......”
“要是我赢了,”“朱雀族长就得连身带心,许配给我。”
朕说过,要祭告四方,娶你过门。
“我等了三千年,你说殊途就殊途?”
“我不出声,你是不是就不能看我一眼?”
“非同类,必殊途”
你的世界漏了个窟窿,把我漏掉了
在岩浆的浪尖上,有烧不完的余烬
兵不厌诈啦,前辈。
“天下是你的负担,我也是你的负担。”
宣玑徒劳地想遮住他的眼睛,遮不住,想握住他的手,握不起。
他无计可施,只好穿透时光,用尽全力地抱住盛灵渊。
两人被埋在深深的岩浆下,四下又嘈杂,又沉寂,世界似乎崩裂在了青铜鼎外,此时此地就只有彼此——
就在这时,他听见宣玑直接用共感说:“灵渊,你心里的那个小鸡在天魔剑断的时候就没了,三千年了,你什么时候醒过来?”
“你看我一眼!”
“求你了,看我一眼啊灵渊,灵渊......”
“我没有怪你绑着我。”盛灵渊卡了片刻,终于轻轻地开了口——哪怕身陷囹圄,能与你一室,也就不嫌囚牢不见天日了——他说,“你要绑,用你自己来当镣铐。”
东川是他此生唯一的故乡。
“小玑,”通过剑身传来的共感中,宣玑听见盛灵渊说,“我贪得无厌,幻境里三千年不够。”
“可是思量不详。”
“不敢了。”
你曾说过,我同天上璇玑星。
“陛下,您这一辈子,跟别人说过半句实话吗?”
“朕平生最忌束缚......”
“尔等偏来触此逆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