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
经一
明主之道,如有若之应密子也。明主之听言也,美其辩;其观行也,贤其远。故群臣士民之道言者迂弘,其行身也离世。其说在田鸠对荆王也。故墨子为木鸢,讴癸筑武宫。夫药酒忠言,明君圣主之以独知也。
说一
宓子贱治单父。有若见之曰:“子何臞也?”宓子曰:“君不知齐不肖,使治单父,官事急,心忧之,故#也。”有若曰:“昔者舜鼓五弦、歌《南风》之诗而天下治。今以单父之细也,治之而忧,治天下将奈何乎?故有术而御之,身坐于庙堂之上,有处女子之色,无害于治;无术而御之,身虽瘁臞,犹未益也。”
楚王谓田鸠曰:“墨子者,显学也。其身体则可,其言多而不辩,何也?”曰:“昔秦伯嫁其女于晋公子,令晋为之饰装,从衣文之媵七十人。至晋,晋人爱其妾而贱公女。此可谓善嫁妾而未可谓善嫁女也。楚人有卖其珠于郑者,为木兰之柜,薰以桂椒,缀以珠玉,饰以玫瑰,辑以翡翠。郑人买其椟而还其珠。此可谓善卖椟矣,未可谓善鬻珠也。今世之谈也,皆道辩说文辞之言,人主览其文而忘有用。墨子之说,传先王之道,论圣人之言,以宣告人。若辩其辞,则恐人怀其文,忘其直,以文害用也。此与楚人鬻珠、秦伯嫁女同类,故其言多不辩。”
墨子为木鸢,三年而成,蜚一日而败。弟子曰:“先生之巧,至能使木鸢飞。”墨子曰:“吾不如为车輗者巧也。用咫尺之木,不费一朝之事,而引三十石之任,致远力多,久于岁数。今我为鸢,三年成,蜚一日而败。”惠子闻之曰:“墨子大巧,巧为輗,拙为鸢。”
宋王与齐仇也,筑武宫,讴癸倡,行者止观,筑者不倦。王闻,召而赐之。对曰:“臣师射稽之讴又贤于癸。”王召射稽使之讴,行者不止,筑者知倦。王曰:“行者不止,筑者知倦,其讴不胜如癸美,何也?”对曰:“王试度其功。”癸四板,射稽八板;擿其坚,癸五寸,射稽二寸。
夫良药苦于口,而智者劝而饮之,知其入而已己疾也。忠言拂于耳,而明主听之,知其可以致功也。
经二
人主之听言也,不以功用为的,则说者多“棘刺“、“白马“之说;不以仪的为关,则射者皆如羿也。人主于说也,皆如燕王学道也;而长说者,皆如郑人争年也。是以言有纤察微难而非务也。故季、惠、宋、墨皆画策也;论有迂深闳大,非用也。故畏震胆车言而拂难坚确,非功也,故务、卞、鲍、介、田仲皆坚瓠也。且虞庆诎匠也而屋坏,范且穷工而弓折。是故求其诚者,非归饷也不可。
说二
宋人有请为燕王以棘刺之端为母猴者,必三月斋,然后能观之。燕王因以三乘养之。右御冶工言王曰:“臣闻人主无十日不燕之斋。今知王不能久斋以观无用之器也,故以三月为期。凡刻削者,以其所以削必小。今臣冶人也,无以为之削,此不然物也。王必察之。”王因囚而问之,果妄,乃杀之。冶人又谓王曰:“计无度量,言谈之士多棘刺之说也。”
一曰:燕王征巧术之人,卫人诸以棘刺之端为母猴。燕王说之,养之以五乘之奉。王曰:“吾试观客为棘刺之母猴。”客曰:“人主欲观之,必半岁不入宫,不饮酒食肉,雨霁日出,视之晏阴之间,而棘刺之母猴乃可见也。”燕王因养卫人,不能观其母猴。郑有台下之冶者谓燕王曰:“臣为削者也。诸微物必以削削之,而所削必大于削。今棘刺之端不容削锋,难以治棘刺之端。王试观客之削,能与不能可知也。”王曰:“善。”谓卫人曰:“客为棘刺之?”曰:“以削。”王曰:“吾欲观见之。”客曰:“臣请之舍取之。”因逃。
兒说,宋人,善辩者也,持“白马非马也“服齐稷下之辩者。乘白马而过关,则顾白马之赋。故籍之虚辞则能胜一国,考实按形不能谩于一人。
夫新砥砺杀矢,彀弩而射,虽冥而妄发,其端未尝不中秋毫也,然而莫能复其处,不可谓善射,无常仪的也;设五寸之的,引十步之远,非羿、逄蒙不能必全者,有常仪的也;有度难而无度易也。有常仪的,则羿、逄蒙以五寸为巧;无常仪的,则以妄发而中秋毫为拙。故无度而应之,则辩士繁说;设度而持之,虽知者犹畏失也,不敢妄言。今人主听说不应之以度,而说其辩,不度以功,誉其行而不入关。此人主所以长欺,而说者所以长养也。
客有教燕王为不死之道者,王使人学之,所使学者未及学而客死。王大怒,诛之。王不知客之欺己,而诛学者之晚也。夫信不然之物而诛无罪之臣,不察之患也。且人所急无如其身,不能自使其无死,安能使王长生哉?
郑人有相与争年者。一人曰:“吾与尧同年。”其一人曰:“我与黄帝之兄同年。”讼此而不决,以后息者为胜耳。
客有为周君画筴者,三年而成。君观之,与髹筴者同状。周君大怒。画筴者曰:“筑十版之墙,凿八尺之牖,而以日始出时加之其上而观。”周君为之,望见其状,尽成龙蛇禽兽车马,万物状备具。周君大悦。此筴之功非不微难也,然其用与素髹筴同。
客有为齐王画者,齐王问曰:“画孰最难者?”曰:“犬马最难。”“孰易者?”曰:“鬼魅最易。”夫犬马,人所知也,旦暮罄于前,不可类之,故难。鬼魅无形者,不罄于前,故易之也。
齐有居士田仲者,宋人屈谷见之,曰:“谷闻先生之义,不恃仰人而食,今谷有巨瓠之道,坚如石,厚而无窍,献之。”仲曰:“夫瓠所贵者,谓其可以盛也。今厚而无窍,则不可以剖以盛物;而任重如坚石,则不可以剖而以斟。吾无以瓠为也。”曰:“然,谷将弃之。”今田仲不恃仰人而食,亦无益人之国,亦坚瓠之类也。
虞庆为屋,谓匠人曰:“屋太尊。”匠人对曰:“此新屋也,涂濡而椽生。”虞庆曰:“不然。夫濡涂重而生椽挠,以挠椽任重涂,此宜卑。更日久,则涂干而椽燥。涂干则轻,椽燥则直,以直椽任轻涂,此益尊。”匠人诎,为之而屋坏。
一曰:虞庆将为屋,匠人曰:“材生而涂濡。夫材生则桡,涂濡则重,以桡任重,今虽成,久必坏。”虞庆曰:“材干则直,涂干则轻。今诚得干,日以轻直,虽久必不坏。”匠人诎,作之成,有间,屋果坏。
范且曰:“弓之折,必于其尽也,不于其始也。夫工人张弓也,伏檠三旬而蹈弦,一日犯机,是节之其始而暴之其尽也,焉得无折?且张弓不然:伏檠一日而蹈弦,三旬而犯机,是暴之其始而节之其尽也。”工人穷也,为之,弓折。
范且、虞庆之言,皆文辩辞胜而反事之情。人主说而不禁,此所以败也。夫不谋治强之功,而艳乎辩说文丽之声,是却有术之士而任“坏屋“、“折弓“也。故人主之于国事也,皆不达乎工匠之构屋张弓也。然而士穷乎范且、虞庆者,为虚辞,其无用而胜,实事,其无易而穷也。人主多无用之辩,而少无易之言,此所以乱也。今世之为范且、虞庆者不辍,而人主说之不止,是贵“败“、“折“之类,而以知术之人为工匠也。工匠不得施其技巧,故坏屋折弓;知治之人不得行其方术,故国乱而主危。
夫婴兒相与戏也,以尘为饭,以涂为羹,以木为胾,然至日晚必归饷者,尘饭涂羹可以戏而不可食也。夫称上古之传颂,辩而不悫,道先王仁义而不能正国者,此亦可以戏而不可以为治也。夫慕仁义而弱乱者,三晋也;不慕而治强者,秦也,然而未帝者,治未毕也。
经三
挟夫相为则责望,自为则事行。故父子或怨谯,取庸作者进美羹。说在文公之先宣言,与勾践之称如皇也。故桓公藏蔡怒而攻楚,吴起怀瘳实而吮伤。且先王之赋颂,钟鼎之铭,皆播吾之迹,华山之博也。然先王所期者利也,所用者力也。筑社之谚,自辞说也。请许学者而行宛曼于先王,或者不宜今乎?如是,不能更也。郑县人得车厄也,卫人佐弋也,卜子妻写弊裤也,而其少者也。先王之言,有其所为小而世意之大者,有其所为大而世意之小者,未可必知也。说在宋人之解书,与梁人之读记也。故先王有郢书,而后世多燕说。夫不适国事而谋先王,皆归取度者也。
说三
人为婴兒也,父母养之简,子长人怨。子盛壮成人,其供养薄,父母怒而诮之。子父至亲也,而或谯或怨者,皆挟相为而不周于为己也。夫卖庸而播耕者,主人费家而美食,调布而求易钱者,非爱庸客也,曰:如是,耕者且深,耨者熟耘也。庸客致力而疾耘耕者,尽巧而正畦陌畦畤者,非爱主人也,曰:如是,羹且美,钱布且易云也。此其养功力,有父子之泽矣,而心调于用者,皆挟自为心也。故人行事施予,以利之为心,则越人易和;以害之为心,则父子离且怨。
文公伐宋,乃先宣言曰:“吾闻宋君无道,蔑侮长老,分财不中,教令不信,余来为民诛之。”
越伐吴,乃先宣言曰:“我闻吴王筑如皇之台,掘渊泉之池,罢苦百姓,煎靡财货,以尽民力,余来为民诛之。”
蔡女为桓公妻,桓公与之乘舟,夫人荡舟,桓公大惧,禁之不止,怒而出之。乃且复召之,因复更嫁之。桓公大怒,将伐蔡。仲父谏曰:“夫以寝席之戏,不足以伐人之国,功业不可冀也,请无以此为稽也。”桓公不听。仲父曰:“必不得已,楚之菁茅不贡于天子三年矣,君不如举兵为天子伐楚。楚服,因还袭蔡,曰:'余为天子伐楚,而蔡不以兵听从',遂灭之。此义于名而利于实,故必有为天子诛之名,而有报仇之实。”
吴起为魏将而攻中山,军人有病疽者,吴起跪而自吮其脓。伤者之母立而泣,人问曰:“将军于若子如是,尚何为而泣?”对曰:“吴起吮其父之创而父死,今是子又将死也,今吾是以泣。”
赵主父令工施钩梯而缘播吾,刻疏人迹其上,广三尺,长五尺,而勒之曰:“主父常游于此。”
秦昭王令工施钩梯而上华山,以松柏之心为博,箭长八尺,棋长八寸,而勒之曰:“昭王尝与天神博于此矣。”
文公反国至河,令笾豆捐之,席蓐捐之,手足胼胝,面目黧黑者后之。咎犯闻之而夜哭。公曰:“寡人出亡二十年,乃今得反国。咎犯闻之,不喜而哭,意不欲寡人反国耶?”犯对曰:“笾豆所以食也,而君捐之;席蓐所以卧也,而君弃之。手足胼胝,面目黧黑,劳有功者也,而君后之。今臣有与在后,中不胜其哀。故哭。且臣为君行诈伪以反国者众矣。臣尚自恶也,而况于君。”再拜而辞。文公止之曰:“谚曰:'筑社者攐撅而置之,端冕而祀之。'今子与我取之,而不与我治之,与我置之,而不与我祀之焉。”乃解左骖而盟于河。
郑县人卜子使其妻为裤,其妻问曰:“今裤何如?”夫曰:“象吾故裤。”妻子因毁新令如故裤。
郑县人有得车轭者,而不知其名,问人曰:“此何种也?”对曰:“此车轭也。”俄又复得一,问人曰:“此何种也?”对曰:“此车轭也。”问者大怒曰:“曩者曰车轭,今又曰车轭,是何众也?此女欺我也!“遂与之斗。
卫人有佐弋者,鸟至,因先以其裷濬麾之,鸟惊而不射也。
郑县人卜子妻之市,买鳖以归。过颍水,以为渴也,因纵而饮之,遂亡其鳖。
夫少者侍长者饮,长者饮,亦自饮也。
一曰:鲁人有自喜者,见长年饮酒不能釂则唾之,亦效唾之。一曰:宋人有少者亦欲效善,见长者饮无余,非堪酒饮也,而欲尽之。
书曰:“绅之束之。”宋人有治者,因重带自绅束也。人曰:“是何也?”对曰:“书言之,固然。”
书曰:“既雕既琢,还归其朴。”梁人有治者,动作言学,举事于文,曰:“难之。”顾失其实。人曰:“是何也?”对曰:“书言之,固然。”
郢人有遗燕相国书者,夜书,火不明,因谓持烛者曰:“举烛“而误书“举烛“。举烛,非书意也。燕相国受书而说之,曰:“举烛者,尚明也;尚明也者,举贤而任之。”燕相白王,王大说,国以治。治则治矣,非书意也。今世学者,多似此类。
郑人有且置履者,先自度其足而置之其坐,至之市而忘操之。已得履,乃曰:“吾忘持度,反归取之。”及反,市罢,遂不得履。人曰:“何不试之以足?”曰:“宁信度,无自信也。”
经四
利之所在民归之,名之所彰士死之。是以功外于法而赏加焉,则上不信得所利于下;名外于法而誉加焉,则士劝名而不畜之于君。故中章、胥己仕,而中牟之民弃田圃而随文学者邑之半;平公腓痛足痹而不敢坏坐,晋国之辞仕托者国之锤。此三士者,言袭法则官府之籍也,行中事则如令之民也,二君之礼太甚。若言离法而行远功,则绳外民也,二君有何礼之?礼之当亡。且居学之士,国无事不用力,有难不被甲,礼之则惰修耕战之功;不礼则周主上之法。国安则尊显,危则为屈公之威,人主奚得于居学之士哉?故明主论李疵视中山也。
说四
王登为中牟令,上言于襄主曰:“中牟有士曰中章、胥己者,其身甚修,其学甚博,君何不举之?”主曰:“子见之,我将为中大夫。”相室谏曰:“中大夫,晋重列也。今无功而受,非晋臣之意。君其耳而未之邪!“襄主曰:“我取登,既耳而目之矣,登之所取又耳而目之,是耳目人绝无已也。”王登一日而见二中大夫,予之田宅。中牟之人弃其田耘、卖宅圃而随文学者,邑之半。
叔向御坐平公请事,公腓痛足痹转筋而不敢坏坐。晋国闻之,皆曰:“叔向贤者,平公礼之,转筋而不敢坏坐。”晋国之辞仕托,慕叔向者国之锤矣。
郑县人有屈公者,闻敌,恐,因死;恐已,因生。
赵主父使李疵视中山可攻不也。还报曰:“中山可伐也。君不亟伐,将后齐、燕。”主父曰:“何故可攻?”李疵对曰:“其君见好岩穴之士,所倾盖与车以见穷闾陋巷之士以十数,伉礼下布衣之士以百数矣。”君曰:“以子言论,是贤君也,安可攻?”疵曰:“不然。夫好显岩穴之士而朝之,则战士怠于行阵;上尊学者,下士居朝,则农夫惰于田。战士怠于行阵者,则兵弱也;农夫惰于田者,则国贫也。兵弱于敌,国贫于内,而不亡者,未之有也。伐之不亦可乎?”主父曰:“善。”举兵而伐中山,遂灭也。
经五
《诗》曰:“不躬不亲,庶民不信。”傅说之以“无衣紫“,缓之以郑简、宋襄,责之以尊厚耕战。夫不明分,不责诚,而以躬亲位下,且为“下走睡卧“,与去“掩弊微服“。孔丘不知,故称犹盂;邹君不知,故先自脩。明主之道,如叔向赋猎,与昭侯之奚听也。
说五
齐桓公好服紫,一国尽服紫。当是时也,五素不得一紫。桓公患之,谓管仲曰:“寡人好服紫,紫贵甚,一国百姓好服紫不已,寡人奈何?”管仲曰:“君欲止之,何不试勿衣紫也?谓左右曰:'吾甚恶紫之臭。'于是左右适有衣紫而进者,公必曰:'少却,吾恶紫臭。'“公曰:“诺。”于是日,郎中莫衣紫,其明日,国中莫衣紫;三日,境内莫衣紫也。
一曰:齐王好衣紫,齐人皆好也。齐国五素不得一紫。齐王患紫贵,傅说王曰:“《诗》云:'不躬不亲,庶民不信。'今王欲民无衣紫者,王请自解紫衣而朝,群臣有紫衣进者,曰:'益远!寡人恶臭。'“是日也,郎中莫衣紫;是月也,国中莫衣紫;是岁也,境内莫衣紫。
郑简公谓子产曰:“国小,迫于荆、晋之间。今城郭不完,兵甲不备,不可以待不虞。”子产曰:“臣闭其外也已远矣,而守其内也已固矣,虽国小,犹不危之也。君其勿忧。”是以没简公身无患。
一曰:子产相郑,简公谓子产曰:“饮酒不乐也。俎豆不大,钟鼓竽瑟不鸣,寡人之事不一,国家不定,百姓不治,耕战不辑睦,亦子之罪。子有职,寡人亦有职,各守其职。”子产退而为政五年,国无盗贼,道不拾遗,桃枣廕于街者莫有援也,锥刀遗道三日可反。三年不变,民无饥也。
宋襄公与楚人战于涿谷上,宋人既成列矣,楚人未及济,右司马购强趋而谏曰:“楚人众而宋人寡,请使楚人半涉,未成列而击之,必败。”襄公曰:“寡人闻君子曰:'不重伤,不擒二毛,不推人于险,不迫人于厄。不鼓不成列。'今楚未济而击之,害义。请使楚人毕涉成阵而后鼓士进之。”右司马曰:“君不爱宋民,腹心不完,特为义耳。”公曰:“不反列,且行法。”右司马反列,楚人已成列撰阵矣,公乃鼓之。宋人大败,公伤股,三日而死。此乃慕自亲仁义之祸。夫必恃人主之自躬亲而后民听从,是则将令人主耕以为上,服战雁行也民乃肯耕战,则人主不泰危乎!而人臣不泰安乎!
齐景公游少海,传骑从中来谒曰:“婴疾甚,且死,恐公后之。”景公遽起,传骑又至。景公曰:“趋驾烦且之乘,使驺子韩枢御之。”行数百步,以驺为不疾,夺辔代之御;可数百步,以马为不进,尽释车而走。以且烦之良而驺子韩枢之巧,而以为不如下走也。
魏昭王欲与官事,谓孟尝君曰:“寡人欲与官事。”君曰:“王欲与官事,则何不试习读法?”昭王读法十余简而睡卧矣。王曰:“寡人不能读此法。”夫不躬亲其势柄,而欲为人臣所宜为者也,睡不亦宜乎。
孔子曰:“为人君者犹盂也,民犹水也。盂方水方,盂圜水圜。”
邹君好服长缨,左右皆服长缨,缨甚贵。邹君患之,问左右,左右曰:“君好服,百姓亦多服,是以贵。”君因先自断其缨而出,国中皆不服缨。君不能下令为百姓服度以禁之,乃断缨出以示先民,是先戮以莅民也。
叔向赋猎,功多者受多,功少者受少。
韩昭侯谓申子曰:“法度甚不易行也。”申子曰:“法者,见功而与赏,因能而受官。今君设法度而听左右之请,此所以难行也。”昭侯曰:“吾自今以来,知行法矣,寡人奚听矣。”一日,申子请仕其从兄官。昭侯曰:“非所学于子也。听子之谒,败子之道乎?亡其用子之谒。”申子辟舍请罪。
经六
小信成则大信立,故明主积于信。赏罚不信,则禁令不行,说在文公之攻原与箕郑救饿也。是以吴起须故人而食,文侯会虞人而猎。故明主表信,如曾子杀彘也。患在厉王击警鼓,与李悝谩两和也。
说六
晋文公攻原,裹十日粮,遂与大夫期十日。至原十日,而原不下,击金而退,罢兵而去。士有从原中出者,曰:“原三日即下矣。”群臣左右谏曰:“夫原之食竭力尽矣,君姑待之。”公曰:“吾与士期十日,不去,是亡吾信也。得原失信,吾不为也。”遂罢兵而去。原人闻曰:“有君如彼其信也,可无归乎?”乃降公。卫人闻曰:“有君如彼其信也,可无从乎?”乃降公。孔子闻而记之曰:“攻原得卫者,信也。”
文公问箕郑曰:“救饿奈何?”对曰:“信。”公曰:“安信?”曰:“信名,信事,信义。信名则群臣守职,善恶不逾,百事不怠;信事则不失天时,百姓不逾;信义则近亲劝勉,而远者归之矣。”
吴起出,遇故人而止之食。故人曰:“诺“期返而食。”吴子曰:“待公而食。”故人<至暮>不来,起不食而待之。明日早,令人求故人。故人来,方与之食。
魏文侯与虞人期猎。明日,会天疾风,左右止文侯,不听,曰:“不可以风疾之故而失信,吾不为也。”遂自驱车往,犯风而罢虞人。
曾子之妻之市,其子随之而泣,其母曰:“女还,顾反为女杀彘。”妻适市来,曾子欲捕彘杀之。妻止之曰:“特与婴兒戏耳。”曾子曰:“婴兒非与戏也。婴兒非有知也,待父母而学者也,听父母之教。今子欺之,是教子欺也。母欺子,子而不信其母,非以成教也。”遂烹彘也。
楚厉王有警鼓与百姓为戒,饮酒醉,过而击之也。民大惊。使人止之曰:“吾醉而与左右戏击之也。”民皆罢。居数月,有警,击鼓而民不赴,乃更令明号而民信之。
李悝警其两和,曰:“谨警敌人,旦暮且至击汝。”如是者再三而敌不至,两和懈怠,不信李悝。居数月,秦人来袭之,至几夺其军。此不信患也。
一曰:李悝与秦人战,谓左和曰:“速上!右和已上矣。”又驰而至右和曰:“左和已上矣。”左右和曰:“上矣。”于是皆争上。其明年,与秦人战。秦人袭之,至几夺其军。此不信之患。
【翻译】
经一
英明君主的治国原则,就像有若回答宓子贱时所说的那样。君主听取言论,欣赏说话人的口才;君主观察行为,赞赏行为人远离实际的作风。所以群臣和民众讲话都迂远阔大,行为都远离现实世界。这种观点的解说在田鸠回答楚王这则故事中。所以墨子做成木鸢,讴癸用唱歌鼓舞建筑武宫。忠言犹如药酒,只有英明的君主独自知道。
说一
宓子贱做单父的地方长官。有若见到他后说:“你怎么这样瘦?”宓子贱说:“君主不知道我没有才德,派我治理单父,公务紧迫,我心里忧愁,所以人就瘦了。”有若说:“从前舜手弹五弦琴、口中唱着《南风》诗就把天下治理好了。现在单父这么小一个地方,你治理它还忧愁,让你治理天下将怎么样呢?所以掌握了术来统治国家,身体坐在朝堂上面,有少女的红润气色,对治理国家没有妨害;没有掌握术而统治国家,虽然身体劳累消瘦,也还是没有什么益处。”
楚王对田鸠说:“墨子是现在声名显赫的学者。他亲身实践是不错的,他的话讲得多但没有文采,这是什么原因?”田鸠说:“从前秦伯把女儿嫁给晋国的公子,让晋国为他的女儿修饰打扮,跟着陪嫁出去的女子有七十人。到了晋国,晋国人喜欢陪嫁的妾而看不起秦伯的女儿。这可以说是善于嫁妾,而不能叫做善于嫁女儿。楚国有个人在郑国卖宝珠,为宝珠做了个木兰树质的匣子,用肉桂和花椒两种香料熏过,用珠子和宝玉点缀,用红色的玉装饰,聚集起绿色的玉。郑国人买下了他的匣子而把宝珠还给了他。这个楚国人可以叫做善于卖匣子,不能叫做善于卖宝珠。现在社会上的言论,都说一些漂亮动听的言词,君主只看到了它们表面的文采而忘记了它们是否有用。墨子的学说,传播先王之道,论述圣人的言词,把它们宣传给人们。如果把他的文词修饰得很华丽,就怕人们会记住它的文词的华丽而忘记了它的内在价值,因为文词而损害了实用。这样就和楚国人卖宝珠、秦伯嫁女儿成了同类了,所以他的言词大多不漂亮动听。”
墨子制作木鸢,三年才做成,飞行一天就坏了。弟子说:“先生真是巧手,以至于能使木头的鸢飞起来。”墨子说:“我赶不上做车輗的人手巧。他用八寸长的小木头,不费一早晨的功夫,就能做出承担三十石重量的车輗,能行至远方且力量很大,还可以用许多年。现在我做木鸢,三年才做成,飞行了一天就坏了。”惠子听到这番话后说:“墨子真是太聪明了,知道做车輗是巧的,做木鸢是笨拙的。”
宋国的君主跟齐王作对,修筑练习武艺的场所。一位名叫癸的歌手带头唱歌,走路的人停下脚步来看,筑土的人不感到疲倦。宋国的君主听说后,召进宫去奖赏了他。癸回答宋国君主的问话说:“我的老师射稽的歌唱得比我好。”宋国君主召来射稽让他歌唱,走路的人不停下来,筑土的人感到疲倦。宋国的君主说:“射稽歌唱时走路的人不停下,筑土的人感到疲倦,他的歌唱得不如你好,这是什么原因?”癸回答说:“大王您设法去检查一下我们的功效。”结果发现癸唱歌时筑土的人只筑了四板,射稽唱歌时筑土的人筑了八板;戳捣筑成土墙的坚固度,癸唱歌时筑的土能戳进去五寸,射稽唱歌时筑的土只能戳进去二寸。
好的药入口很苦,但聪明的人却鼓励人喝下去,知道喝下去能治好自己的病。忠言是不顺耳的,而英明的君主愿听取它,知道忠言能够收到好的功效。
经二
君主听取言论,不以功用为目的,那么进说的人大多会说“棘刺”、“白马”一类的话;不以客观的标准为准则,那么射箭的人就个个都像后羿那样成了射箭高手。君主对于臣下的进说,如果都像燕王学长生不死之道那样;那么擅长辩说的人,就都会像郑国人争论年龄长短一样没完没了。因此言论有些是细致明察微妙难知但不是迫切需要的,所以季良、惠施、宋钘、墨翟之言都像画竹筒一样微妙而无用;议论有些是深远阔大,但不切实用的,所以魏牟、长卢子、詹何、陈骈、庄周的学说,都是些画鬼怪的活儿;行动有些是违反常理、一般人难以做到而坚定固执的,所以务光、卞随、鲍焦、介之推、田仲的行为都和实心葫芦一样没有用处。况且虞庆把匠人驳得无话可说但按他的意见造出的屋子却坏了,范且把工匠说得无言以对但依他的话做出的弓却折断了。因此要想确实填饱肚子,不回去吃饭就不行。
说二
宋国有人请求替燕王用棘刺的尖端刻出猕猴,但一定要沐浴斋戒三个月之后才能看。燕王因此以三乘土地的俸禄来供养这个宋国人。右御属下的冶铁工匠对燕王说:“我听说君主没有十天不设宴取乐的斋戒。现在他知道大王不可能长时间斋戒来观看这个没有用处的东西,所以要以三个月为期限。大凡刻削物品,用来刻削的东西一定会比被刻削的物品更小。现在我是个冶铁的工匠,没有办法做出他的刻刀来,这个刻刀是不可能有的东西,大王一定要明察。”燕王便囚禁了这个宋国人审问他,果然是假的,就杀了他。冶铁的工匠对燕王说:“计谋没有一定的标准,进献计谋的人所说的就多半是宋人为燕王在棘刺的尖端刻猕猴的把戏。”
另一种说法:燕王喜欢小巧玲珑的东西。有个卫国人说:“我能用棘刺的尖端雕刻猕猴。”燕王听了很高兴,用五乘土地的俸禄来供养他。燕王说:“我想试着看看客人雕刻的猕猴。”客人说:“君主想要看它,一定要半年不进宫,不饮酒吃肉。等雨停云散太阳出来的时候,在晴阴交错之际观看,棘刺尖端的猕猴才能看到。”燕王因而供养这个卫国人,而不能看他雕刻的猕猴。郑国台下有个冶铁工匠对燕王说:“我是做刻刀的人。各种微小的东西一定要用刻刀来削它,而所用来刻削的刻刀一定要比被刻削的东西大。现在棘刺的尖端容纳不下刻刀的刀锋,难以来刻削棘刺的尖端。大王您试看他的刻刀,能不能在棘刺的尖端刻猕猴就知道了。”燕王说:“好。”就对这个卫国人说:“你在棘刺的尖端雕刻猕猴,用什么来刻削?”卫国人说:“用刻刀。”燕王说:“我想看看你的刻刀。”卫国人说:“我请到住处去取刻刀。”便趁机逃跑了。
兒说是宋国人,是个善于辩说的人,持“白马非马论”说服了齐国稷下的众多辩论者。但骑白马通过关口,还是要交白马的税。所以借助浮虚的言辞,可以胜过一国的辩者;考察实际而对照具体事物,连一个人也不能欺骗。
刚刚磨好的利箭,张满弓弩而射,即使闭着眼睛乱射,箭的尖端没有不射中秋天毫毛那样的细小东西的,然而不能再次射中同样的地方,这不能说是善于射箭,因为没有固定的箭靶作目标。设置一个直径五寸的箭靶,后退十步的距离,不是后羿和逄蒙就不一定能全都射中,是因为有固定的箭靶作为目标。有固定的目标射起来难而没有目标乱射就容易。有固定的箭靶,那么后羿和逄蒙就以射中直径五寸的靶心为灵巧;没有固定的箭靶,乱射而射中了秋天鸟兽细毛那样的小东西也被视为拙劣。所以没有一定的标准来衡量,能言善辩的人就会不断进说;设立标准而加以衡量,即使是有智慧的人也害怕说话有失,而不敢乱说。现在君主听别人进说,不用客观标准来衡量而喜欢他的动听的言辞;不用功效来检验它,却赞美他们的行为而不问是否合乎准则。这就是君主长期被欺骗,而游说者被长期供养的原因。
有位客人教燕王求长生不死的道术,燕王派人去学习这种道术,派去学习的人还没有学会客人就死了。燕王大怒,把这个去学习的人杀掉了。燕王不知道客人是在欺骗自己,而杀掉了去学习的人因为他学得太晚了。相信没有根据的东西而杀掉了根本没有罪的臣子,这是不明察的危害。况且人所看重的无过于自己的生命,那个客人不能使自己不死,又怎么能使燕王长生不死呢?
郑国有两个相互争论年龄大小的人。其中一个人说:“我和尧同年生。”另一个人说:“我和黄帝的哥哥同年生。”争辩这个问题而没有决断,只好以最后停止争辩的人为胜者。
有位为周国的君主画竹筒的人,画了三年才画成。周国君主观看竹筒,和用漆漆过的竹筒形状一样。周国君主非常愤怒。画竹筒的人说:“筑一座十板高的墙,在墙上凿一个八尺的窗户,等太阳刚出来的时候将竹筒放在上面观看。”周国的君主这样做了,望见竹筒的形状,都是龙蛇禽兽车马之类,万物的形状都具备了。周国君主非常高兴。这个画过的竹筒上面的功夫并非不微妙难能,但是它的功用却和没有画过、没有漆过的竹筒一样。
有位给齐王画画的客人,齐王问他说:“画什么最难?”客人说:“画狗和马最难。”“画什么最容易?”客人说:“画鬼魅最容易。”狗和马是人们都知道的东西,一天到晚都呈现在人们的面前,不可能画得很相像,所以难画。鬼魅是无形之物,从没有显现在人的面前,所以容易画。
齐国有个隐士叫田仲,宋国人屈谷见到他,说:“我听说先生的高义,不依赖别人而生活。现在我有一只巨大的葫芦,像石头一样坚硬,很厚实却没有一点空隙,我要把它献给你。”田仲说:“葫芦这东西可贵的地方,是因为可以用来装东西。现在这个葫芦厚实而没有空隙,就不能剖开了来盛东西;而它里面包藏的东西如石头一样坚硬,就不能剖开了来斟酒。我没有办法对你的这个大葫芦派上用场。”屈谷说:“的确是这样,我把它扔掉。”现在田仲不依赖别人而生活,也对国家没有什么用处,也是和坚硬的实心葫芦一类的东西。
虞庆建造房子,对匠人说:“屋顶的坡度太陡了。”匠人回答说:“这是刚建的房子,泥是湿的而椽木也没有干透。”虞庆说:“不对。湿泥巴重而没干透的椽木是弯曲的,用弯曲的椽木承担很重的湿泥,屋顶应当建得低。经过长时间之后,泥就干了而椽木也干燥了。泥巴干了就会轻,树木干了就会直,用直椽木承受变轻了的泥巴,房顶应该日渐变陡。”匠人无活可说,照他说的去建造结果房子坏了。
另一种说法:虞庆准备做房子,匠人说:“木材没有干透而泥巴是湿的。木材没干透就会弯曲,泥巴是湿的就重,用弯曲的木材承受很重的泥巴,现在虽然做成了,过久了一定会坏。”虞庆说:“木材干了会变直,泥巴干了会变轻。如果它们确实能变干,就会一天天变直变轻,即使时间很久,也一定不会坏。”匠人无言以对,建成了房子,过了不久,房子果然坏了。
范且说:“弓被折断,一定是在它制作快结束的阶段,不在它刚开始的时候。工匠张弓的时候,先把弓弩放在校弩工具中调节三十天之后才装上弦,一天之内把箭发射出去,这就是开始的时候缓慢而最后使用时急促,弓怎么会不折断?我这张弓不是这样:用校正弩的工具校正一天就装上弓弦,上弦三十天后才把箭发射出去,这就是开始的时候急促而最后有节制。”张弓的工匠无言以对,照范且说的去做,弓折断了。
范且、虞庆的言论,都是漂亮动听而违反实际情况的。君主喜欢听而不加禁止,这是他们事情败坏的原因。不谋治国强兵的实际功效,而羡慕华丽动听的诡辩,这是赶跑有法术的人士而任用“坏屋”、“折弓”这类巧说的原因。所以君主对于国事,都不通晓工匠造房子和张弓的道理。然而有术之士被范且、虞庆所困窘的原因:讲虚浮动听的话,没有用却能取得君主的信用;办切合实际的事,虽属不可改变却受到窘迫。君主赞美没有用处的动听言辞,而轻视说明必然结果的言论,这就是他们国家混乱的原因。现在社会上像范且、虞庆那样的人不断出现,而君主对他们欣赏不已,这是尊重“败屋”、“折弓”之类的言论而把智术之士看成了造屋张弓的工匠。工匠不能施展他们的技巧,所以屋子坏了弓折断了;懂得治国方略的人不能实行他们的治国方略,所以国家混乱而君主处境危险。
小孩子在一起玩耍,用尘土做饭,用泥巴做汤汁,用木块做肉,但等到天黑了一定会回家去吃饭,用尘土泥巴做的饭菜可以用来玩但不能拿来吃。称说上古传颂的东西,虽然动听却不真实,称道先王的仁义而不能使国家走上正途,是因为这些东西只可以用来游戏而不能用来治国。羡慕仁义而使国家衰弱混乱的,是赵、魏、韩这三个国家;不追求仁义而使国家治理好军队强盛的,是秦国这样的国家,但是秦国还没有在天下称帝,是因为它的治理还不完善。
经三
怀着相互依赖的心理就会责备和埋怨,自己依赖自己事情就能办成。所以父子之间有时也会埋怨和责备,而给雇工准备丰盛的饭菜。这种论点的解说在文公伐宋之前先宣布宋国的罪状与勾践宣布吴王筑如皇台的罪状这两则故事之中。所以齐桓公隐藏起对蔡国的恼怒而进攻楚国,吴起心怀着士兵伤愈去拼命作战的念头为他们吮吸伤口。况且先王所作的那些歌功颂德的文字,铸刻在钟鼎上的铭文,都是和播吾山上赵主父的大脚印,华山上秦昭襄王刻的大棋局同样的东西。然而先王所期待的是利益,所使用的是气力。修筑社坛的谚语,是晋文公辩解和争取他人为自己出力的说辞。允许学者瞎说而实行渺茫广远的先王之道,恐怕不适宜于现在吧?像这样,又不能改变它。郑县人得到车轭,卫国掌管射飞禽的小官帮倒忙,卜子的妻子仿照旧裤子的样子做新裤子,以及年轻人侍候年纪大的人喝酒,就都是这样的行为。先王的言论,有的针对的事情小而在当今社会的意义很大,有的针对的事情大而在当今社会的意义很小,这是不一定能知道的。这种论点的解说有宋人误解所读之书的意义和梁国人读书变呆这两则故事中。所以先王的话有如郢都人写信,而后世的理解则大多像燕国人读信那样胡乱猜测。不管是否适合自己国家的政事而谋求先王之道,都和郑国人买鞋不相信自己的脚而回家取尺码一样。
说三
人在小孩的时候,父母抚养他很马虎,孩子长大以后要埋怨父母;孩子壮年时期,供养父母微薄,父母就恼怒责备他。儿子和父母是血肉至亲,但有时责骂有时埋怨,都是因为各自怀着相互依赖的心理而认为对方不能周到地照顾自己。雇用雇工来播种耕耘,主人花费家财准备好的饮食,挑选布币交换钱币来付报酬,不是喜欢雇工,而是说:像这样做,雇工耕地将会深耕,锄草才会精细。雇工尽力而快速地耕田耕地,使尽技巧整理畦埂,不是因为喜爱主人,而是说:像这样做,饭菜才会丰盛,钱币将会容易得到。主人这样供养雇工而爱惜功力,有父亲和儿子之间的惠泽,而雇工专心一意地为主人工作,都是怀着为自己打算的心理。所以人们办事和给人好处,如果从对自己有利着想,那么关系疏远的人也容易和好;从对自己有害处着想,那么父子之间也要分离而且埋怨。
文公攻打宋国,便先发表言论说:“我听说宋国的君主昏庸无道,蔑视侮辱年老有德之人,分配财物不公平,发布法令不守信用,我来为宋国的百姓除掉他。”
越国攻打吴国,便先发表言论说:“我听说吴王夫差修筑了一座如皇台,挖掘了很深的护城河,使老百姓疲劳困苦,榨干了老百姓的钱财,而且耗尽老百姓的力量,我来替老百姓惩罚他。”
蔡侯的女儿嫁给齐桓公做妻子,齐桓公同她一块儿乘船,这位夫人晃动着船,齐桓公非常害怕,命令她停下来她却不听,齐桓公愤怒地休了她。随后又想召回她,蔡国已把她改嫁了。齐桓公非常恼怒,将要讨伐蔡国。管仲劝谏说:“因为夫妻之间的游戏,不值得去讨伐别人的国家,不能希望通过这个来建功立业,请不要计较这件事。”齐桓公不听从管仲的劝谏。管仲说:“一定不能打消这个念头,楚国给天子上贡的苞茅草已经三年不交了,您不如发兵为周天子讨伐楚国。楚国臣服了,趁机回兵袭击蔡国,说:‘我为周天子讨伐楚国,而蔡国却不派兵来听从调遣’,于是消灭它。这样做在名义上是正义的而实际上是有利的,所以一定要有替天子讨伐的名义,而后有报仇的实利。”
吴起担任魏国的将领去攻打中山国。军人中有个人生了毒疮,吴起跪下亲自吮吸这个士兵伤口的脓血。这个士兵的母亲立即哭起来,有人问她说:“将军对你儿子这般爱护,你为什么还要哭呢?”这位母亲回答说:“吴起为我儿子的父亲吮吸伤口他的父亲战死了,现在这个儿子又将要战死,因此我要哭泣。”
赵武灵王命令工匠安放钩梯攀上播吾山,在上面刻上脚印,宽三尺,长五尺,刻上字:“赵武灵王曾到此游玩。”
秦昭襄王命令工匠安装钩梯攀上华山,用松柏的树心做棋,骰子长八尺,棋子长八寸,刻上字:“秦昭襄王曾在这里与天神下棋。”
晋文公返回晋国,来到黄河边,命令把笾豆扔掉,把席子和草垫子也扔掉,手足粗糙脸色黑的人都退到后面去。子犯听到这个消息夜里哭了。晋文公说:“我出来流亡二十年了,而今才得以回国。舅父你听说了不高兴反而哭,你心里不想我回国吗?”子犯回答说:“笾豆是用来吃饭的,席子垫子是用来睡觉的,而您把它们扔了;手脚磨出老茧,脸色黑的人,都是些辛劳有功的人,而你却让他们到后面去。现在我有理由被安排在后面,心中有说不完的哀伤,所以我哭。况且我替君主您做的使用欺诈手段以便返回晋国的事太多了,我尚且讨厌自己,而何况是您呢?”连拜了两次向晋文公告辞。晋文公制止住他说:“俗话说:‘修筑土地神坛的人,撩起衣服树立社神,穿好衣帽祭祀它。’现在你和我取得了国家,而不和我一起治理它;好比和我一起树立了社神,而不和我一起祭祀它一样;怎么能行呢?”便解开左边的骖马沉入黄河发誓,表示不会背叛子犯。
郑县人卜子让他的妻子做裤子,他的妻子问道:“现在这条裤子做成什么样子?”卜子说:“像我的旧裤子那样。”他的妻子便把新裤子毁坏,让它和旧裤子一样。
郑县有个人得到了一副车轭,但不知道它的名称,问别人说:“这是什么东西?”别人回答说:“这是车轭。”过了一会儿又得一副,问别人说:“这是什么东西?”别人回答说:“这是车轭。”这个发问的人十分恼怒地说:“从前那个叫车轭,现在这个又叫车轭,哪来这么多车轭?这是你欺骗我!”结果跟别人打起来了。
卫国有个掌管射飞禽的小官,鸟落下来,便先向鸟挥动头巾,鸟惊吓飞走而无法射到。
郑县人卜子的妻子到集市去,买了一只鳖回家。经过颍河时,认为这只鳖渴了,就把它放到河里去喝水,结果丢失了她的鳖。
年纪轻的人侍候年纪大的人喝酒,年纪大的人喝,他自己也喝。
另一种说法:鲁国有个自以为高明的人,看到年纪大的人不能把杯里的酒喝完就呕吐,他也摹仿呕吐。
另一种说法:宋国有个年轻人也想摹仿高明的样子,看到年纪大的人喝酒没有剩余,不能喝酒也想一饮而尽。
古书上说:“反复约束自己。”宋国有个研究这部书的人,用带子把自己重重叠叠地绑起来。有人问他:“这是为什么?”这个人回答说:“书上这么说,当然应该这样做。”
古书上说:“又雕又琢,还原它的本来面目。”魏国有个研究这部书的人,处处都学习这句话,办事样样都讲求文饰,说:“真是困难呀。”有人问他说:“这是为什么?”这个人回答说:“书上是这么说的,当然应该这样。”
郢都有个人给燕国的相国写书信,夜晚书写,灯火不明亮,因而对拿蜡烛的人说:“举烛。”说过后在信上错写上“举烛”二字。“举烛”,不是信的原意。燕国的相国收到了信后解释说:“‘举烛’的意思,是崇尚光明;崇尚光明,就是要选拔有德才的人加以任用。”燕国的相国把这个意思告诉燕王,燕王非常高兴,燕国因此治理好了。国家是治理好了,但这不是书信里的原意。现在社会上提拔的学者大多类似这样。
郑国有个人要去买鞋,先量好了自己的脚码放在座位上,到了集市忘了带上尺码。已经拿到鞋子了,才想起来说:“我忘了带尺码了。”返回去取尺码。等到他返回,集市已经收市,结果他没买到鞋。有人问他:“为什么不用你的脚试试?”这个人说:“我宁肯相信量下的尺码,不相信自己的脚。”
经四
利益所在的地方,民众就归向它;名声可以彰显的事情,士人就会拼死去争取。因此对法制规定之外的功劳给予奖赏,那么君主就不能从臣下得到利益;对法制规定之外的名声加以赞誉,那么士人就会受这种名声的鼓励而不会受君主所蓄养了。所以中章、胥己做了官,而中牟地方的百姓抛弃耕种田地追随文饰虚浮之学的人占了该地的一半;晋平公小腿痛脚麻木了还不敢不端坐,晋国辞去官职和对贵族的依附而仿效叔向的人占了国家的一半。中章、胥己和叔向这三个人,如果言论遵循法制,那么也只是照官府的法典讲话;行为符合事宜,那么就是遵从法令的人:赵襄主和晋平公对他们的礼遇太过分了。如果他们言论背离法制行为没有功效,那就都是些法度之外的人,赵襄主和晋平公又有什么必要礼遇他们?礼遇这种人国家应当灭亡。况且隐居讲学的这些人,国家太平无事的时候不用力农耕,国家有难时不披甲打仗。礼敬这种人,就会使那些致力于耕战的民众懒惰;不敬重他们,他们又会危害君主的法制。国家平安时他们就尊贵显赫,国家有危难时他们就像屈公一样畏惧,君主能从隐居讲学的士人那里得到什么?所以英明的君主肯定李疵看待中山国的观点。
说四
王登担任中牟县令,给赵襄主上书说:“中牟地方有士人叫中章、胥己的,他们的品行很好,他们的学问很渊博,君主您怎么不提拔选用他们?”赵襄主说:“你让他们来见我,我将任用他们为中大夫。”赵襄主的家臣头目说:“中大夫,是晋国重要的官职,现在他们没有功劳而接受这个官位,不符合晋国选拔大臣的原意。您大概只是耳闻其名而没有亲眼看到他们的实际情况吧!”赵襄主说:“我选取王登,是既耳闻又亲眼见过的;王登所选取的人,又是既耳闻又亲眼见过的。这样亲自耳闻目见去考察人就永远没有个完了。”王登很快就让这两个人见了赵襄主,这两个人被任用为中大夫,赵襄主授给了他们土地房屋。中牟的民众放弃了耕种田地、卖掉土地园圃去追随搞私学的人,占了这个地区的一半。
叔向侍陪晋平公坐,晋平公和他商量事情,晋平公的小腿痛脚麻以至于抽筋还不敢不坐端正。晋国人听说后,都说:“叔向是有德才的人,晋平公礼敬他,以至于脚抽筋还不敢不坐端正。”晋国人辞去官职依附仿效叔向的,占了全国的一半。
郑县有个叫屈公的人,听说敌人来了,害怕,吓得死过去;害怕的情绪过后,又活过来。
赵武灵王让李疵去察看是否可以攻打中山国。李疵回来报告说:“中山国可以攻打。您不攻打,齐国、燕国将抢先攻打了。”赵武灵王说:“什么原因说可以攻打中山国?”李疵回答说:“中山国君主表现出很喜欢隐居士人的模样,亲自驱车去拜访穷困狭窄街巷里的读书人就有十几次,以平等礼节相待的平民书生要用百来计算了。”赵武灵王说:“根据你的话来判断,这是位有德才的君主,怎么能去攻打他?”李疵说:“不对。君主喜爱隐居之士让他们入朝,那么战士就会懒于作战;君主尊宠学者,敬重的文人居于朝廷,那么农夫就会懒于耕作。战士懒于作战,军队就会弱;农夫懒于耕作,国家就会贫穷。军队比敌人弱,国内又贫穷,这样的国家不灭亡的,还从未有过。攻打它不也是可以的吗?”赵武灵王说:“好。”出兵攻打中山国,于是灭掉了它。
经五
《诗经》上说:“君主不以身作则,民众就不会相信。”齐王的师傅用“君主自己不穿紫衣”来说明这个道理,也可引用郑简公、宋襄公的故事,用尊重耕战的观点来指责这句诗。如果不明确君臣的名分,不要求臣下真心实意地效力,反而亲自做臣下该做的事,而且还做出“下走”、“睡卧”,以及“掩蔽”、“微服”一类蠢事。孔子不明智,所以称君如盂民如水;邹君很愚蠢,所以先割断了自己的长缨。英明君主的治国原则,就要像叔向分配猎物和韩昭侯懂得如何听取意见一样。
说五
齐桓公喜欢穿紫色的衣服,全国人都穿紫色的衣服。在这个时候,五匹没染色的布抵不上一匹紫色的布。齐桓公对此感到忧虑,对管仲说:“我喜欢穿紫色衣服,紫色布就特别贵,全国的老百姓都没有止境地喜欢穿紫色衣服,我该怎么办?”管仲说:“您想要制止这种情况,为什么不试着自己不穿紫色衣服呢?您对身边的近侍说:‘我很讨厌紫色衣服的气味。’如果在这个时候有近侍穿紫色衣服进见,您一定要说:‘稍微往后退一点,我讨厌紫色衣服的气味。’”齐桓公说:“好吧。”在当天,郎中就没有一个人穿紫色衣服了;第二天,国都中就没有一个人穿紫色衣服了;第三天,整个国家内没有一个人穿紫色衣服了。
另一种说法:齐王喜欢穿紫色衣服,齐国人都喜欢上了穿紫色衣服。在齐国五匹没有染色的布抵不上一匹紫色的布。齐王对紫色的布太贵感到忧虑。齐王的师傅劝说道:“《诗经》说:‘君主不以身作则,民众就不会相信。’如果现在大王您想要老百姓没有人穿紫色衣服,请大王自己脱下紫色衣服上朝。群臣有穿紫色衣服进见的,您就说:‘离我再远点!我讨厌紫色衣服的气味。’”当天,齐国郎中就没有穿紫色衣服的了;当月,齐国都城之内就没有穿紫色衣服的了;当年,齐国全境都没有穿紫色衣服的了。
郑简公对子产说:“郑国小,又在楚国和晋国之间受逼迫。现在我国城郭不完整,武器装备不完备,不能应付意外事变。”子产说:“我严守国境已经很久了,而防守国内也很牢固了,国家虽然很小,但并没有危险。国君您不要担心。”因此直到郑简公去世时郑国都没有危险。
另一种说法:子产担任郑国的相,郑简公对子产说:“我喝酒都不高兴。我们郑国祭品不丰盛,礼乐不兴,我的事务太繁多,国家不太平,老百姓没有治理好,耕战之士不能和睦相处,这也是你的过失。你有你的职责,我有我的职责,我们各人恪守自己的职责。”子产退下来掌管政事五年,国内没有偷盗行为,路上掉了东西也没人捡,桃和枣的枝条遮蔽了大路都没有人伸手去摘,锥子和刀掉在路上三天以后还可找回。三年国家没有变故,老百姓没有饥荒。
宋襄公和楚国人在涿谷交战。宋国人已摆好阵势,楚国人还没有完全过河。宋国的右司马购强小步紧跑过来劝谏说:“楚国人多而宋国人少,请求让军人在楚国人渡河过半还没有排好队列时向他们攻击,一定可以打败他们。”宋襄公说:“我听君子说:‘不重复伤害伤兵,不捉须发斑白的老人,不把人推向危险的地方,不逼迫人到困苦的地步,不击鼓向没有排好阵列的敌军进攻。’现在楚军还未渡过河而攻击他们,妨害了道义。请让楚国人完全渡过了河排好阵势然后击鼓向他们进攻。”右司马说:“您不爱惜宋国的民众,不保全国家的根本,只不过要表现自己的仁义罢了。”宋襄公说:“不回到你的队列里去,我将按军法处置你。”右司马回到队列里,楚国人已排好队列构成了阵势,宋襄公这才击鼓进攻。宋国人被打得大败,宋襄公被射伤了大腿,过了三天就死了。这就是追求亲自实行仁义的祸害。一定要依靠君主亲自去做而后民众才能听从,这样就要让君主耕种田地为自己谋食、排在队伍的行列里行军打仗民众才肯耕战,那么君主不是太危险了吗?而臣子不是太安全了吗?
齐景公在渤海游玩,驿使从宫中来拜见说:“晏婴病得很重,将死,恐怕您赶不上见晏婴了。”齐景公立刻起身,驿使又来了。齐景公说:“赶快驾起烦且拉的马车,让韩枢驾驭它。”马车跑了几百步远,齐景公认为韩枢赶车还不够快,夺过他手中的马缰绳代他驾车;大约又过了几百步远,认为马没有奔跑,就将车马全部舍弃了下车奔跑。凭烦且这样的好马和车马手韩枢这样高超的本领,齐景公还认为不如自己下车跑得快。
韩昭侯想亲自参与管理国家事务,对孟尝君说:“我想来参与管理国家事务。”孟尝君说:“大王想管理国家事务,那为什么不试着读些官府的法令呢?”韩昭侯读了十多支简的法令文书就躺下睡着了。韩昭侯说:“我读不了这些法令。”君主不亲自掌握权势,而想要做臣下所应当做的事,打瞌睡不是很应该的吗?
孔子说:“做君主的人好像盂,民众就像水。盂是方的,民众就是方的;盂是圆的,民众就是圆的。”
邹国的君主喜欢佩带帽子下面的长帽带,邹国君主身边的近侍也都佩带这种长帽带,一时间长帽带非常贵。邹国的国君对此感到忧虑,问身边的近侍,身边的近侍说:“君主喜欢佩带,老百姓也大多跟着佩带,因此就贵了。”邹国的君主因此首先割断长帽带出巡,国都中的人也就不再佩带了。君主不能下达命令为老百姓制订佩带的标准来禁止佩带长帽带,竟至于割断自己的长帽带出巡以表示走在民众前面,这是先侮辱自己而去指导民众。
叔向分配猎物,功劳多的人分配得多,功劳少的分配得少。
韩昭侯对申不害说:“法令制度很不容易实行。”申不害说:“所谓法,就是做出了功劳要给予奖赏,根据才能而授予官职。现在君主设立了法令制度而又听从身边近侍的请托,这就是法制难以实行的原因。”韩昭侯说:“我从今天开始知道如何施行法令了,知道该如何来听取意见了。”有一天,申不害请求委任他的堂兄做官。韩昭侯说:“这不是我从你那里学来的做法。我是听从你的请求,败坏了你的原则呢,还是不采用你的请求呢?”申不害不敢住正屋而请求给予处罚。
经六
小事上讲信用则能在大事上建立信用,所以明智的君主要在信用上积累声誉。赏罚不坚决落实那么禁令就不能实行,这种论点的解说在晋文公攻打原和箕郑回答晋文公如何救济饥荒两则故事中。因此吴起必须等老朋友回来才吃饭,魏文侯一定要会同主管山泽的官员去打猎。所以英明的君主要表明信用,就像曾子一定要杀猪给孩子吃一样。不守信用的祸患表现在楚厉王误击报警的鼓和李悝欺骗左右两军这两个故事中。
说六
晋文公进攻原国,让军队准备十天的粮食,于是与士大夫约定了十天的期限。到了原国攻打了十天而没能攻下,就敲钟退下,收兵离开了。士人有从原国中出来的,说:“原国再有三天就能攻下了。”群臣和身边的近侍都劝谏说:“原国已弹尽粮竭了,君主姑且等几天。”晋文公说:“我和士人约定十天为期,如果到期不走,这是要失掉我的信用。得到原国而失掉了信用,我不做这样的事。”便收兵撤走了。原国人听到这个消息说:“君主有像这样守信用的,能不归附他吗?”便向晋文公投降了。孔子听说后记下这件事说:“晋文公攻下原国获得卫国土地的原因,是因为他守信用。”
晋文公问箕郑说:“救济饥荒该怎么做?”箕郑说:“守信。”晋文公说:“怎么个守信法?”箕郑说:“在名位、政事、道义上守信。在名位守信,就能使群臣忠于职守,政绩的好坏界线清晰,不超越名分,各种事务都不会怠慢;在事情上守信用,就能不违背自然的规律,百姓不会僭越;在道义上守信用,就能使亲近的人勉力工作而远方的人归顺你。”
吴起出门,遇见了老朋友于是留老朋友吃饭。老朋友说:“好吧,我立即回来和你一块儿进餐。”吴起说:“我等你来吃饭。”老朋友到天黑也没来,吴起就不吃饭等候他。第二天早上,让人去找老朋友。老朋友来了,才和他一起吃饭。
魏文侯和掌管山泽的官员约定去打猎。第二天,正巧碰到刮大风,魏文侯身边的人劝他不要去,魏文侯不听,说:“不能因为刮大风的原故而失掉信用,这样的事我不做。”于是自己赶着车前去,冒着风告诉主管山泽的官员打猎的事作罢。
曾参的妻子到集市去,他的儿子跟在后面哭。曾参的妻子对孩子说:“你回去,我回来杀猪给你吃。”他的妻子刚到集市后回来了,曾子就要抓住一头猪把它杀了,妻子制止他说:“刚才只不过是与小孩子闹着玩儿罢了。”曾子说:“小孩子是不能和他闹着玩儿的。小孩子是不懂事的,是要靠父母而逐步学习的,并听从父母的教诲。如今你欺骗他,是教他学会欺骗。母亲欺骗儿子,做儿子的就不会相信自己的母亲,这不是把孩子教育好该用的办法。”于是就杀了猪把它煮了。
楚厉王在位时,国家一旦遇到紧急的敌情就击鼓召集百姓,指挥他们前去守卫。有一次厉王喝醉了酒,错拿起鼓槌猛击了几下鼓。这可吓坏了城里的百姓,闹得人心惶惶,赶紧从四处奔来集合。厉王着急了,连忙叫人制止前来集合的百姓,并解释说:“请大家不要恐慌,这鼓声是我喝醉了酒与旁边的人闹着玩的,是我击错了鼓。”百姓这才松了一口气,各自回家去了。
几个月后,楚国真的有了敌情,厉王击鼓召集民众来守卫,但经历了上次的闹剧,百姓也不知这次击鼓是真是假,索性不去了。厉王只好更改紧急召集的号令,并且重新颁布实施,百姓这才又相信了。
楚厉王因为态度散漫,喝醉了酒就糊里糊涂地敲起承载重大意义的鼓,这是拿人民开玩笑,结果自坏法令,失信于民,等真有敌情时便找不到人来保家卫国了,上演了一出“狼来了”的故事。可见国家的政令不仅需要国民遵守,更需要制定和执行法令的人严格遵守,不能随意践踏,更不能拿国家和人民的安危开玩笑,否则必然会失信于民,给国家带来祸害。这个道理运用到其他场合也一样,任何的规章条例一旦被确立就不能随意破坏,尤其是制定者要以身作则,带头执行,任何纲纪一旦被亵渎,那么它之前产生的效力就失去效果,形同虚设。(译文无处寻,暂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