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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颗种子

星光与草地-d714

我的人生中有段无法抹去的阴霾。

高二那年,轰轰烈烈的迎战高考的战争已然拉开序幕。这场没有硝烟的斗争显得异常紧张,却又平静无比。本以为碌碌无为的我不会像个尘粒一般涌入书海——实际上也如此。但唯一不同的是,正当我坐在课桌上发呆时,班主任火急火燎地跑过来,一脸着急的对我说:

“汴梁,快快快,你爸跳楼自杀,现在在市中心院抢救!”

我没反应过来,反而有些呆滞,但又瞬间明白。这是我所从未预见的,父亲身子骨貌似挺硬朗,前两天还嚷着工地要发工资,怎么……

见我愣在了原地,老师也不顾我想什么,抓着我就开跑。

到医院后,走廊上冷冷清清,偶尔走过几个匆忙的白褂,滑轮与脚步声清晰的回荡。最先看见了母亲,并没有想象中的踱步,她正平静地坐在椅上,沉思着。

班主任没有一同来,我小声开了口,声音却不知在何时嘶哑。

“妈……”

母亲仿佛被吓了一跳,目光空洞的望向我,随即慌乱的站起来。

“梁儿,你来了……”

“我爸他?”

“你爸在向工头理论要欠的工资时,以死相逼,不慎……跌落。”

我一时不知说什么,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母亲又重新坐下,望向窗外,似是在向往着什么。

过了很久很久,大概一个下午吧,天空只剩一缕残阳。昏暗的室内红色的灯突然熄灭。一个看起来像是主刀的医生走了出来,满怀歉意。

“对不起,我们……尽力了。”

母亲听后情绪没有丝毫变化,她轻轻的拍拍我的肩,我也很“默契”的沉默,甚至几乎没感到悲伤。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再加上本与父亲交流不多,令我忘了产生任何情愫。

直到我颤着腿回到学校,心中才升起一阵极大的愧怍和难过。

生活继续前进。周末回家,母亲睡得很晚,夜里隐约听得见哭泣声。缺少了一部分经济来源,虽然有赔款补贴,但母亲还是得起早贪黑的忙碌。我除了偶尔帮帮忙,就是把自己锁在房间,甚至上课时更不知道在上课。班主任曾多次和我谈过,又告诉母亲。

这样持续到高三上学期,母亲终于找到我,她一脸平静,却换了一种语气。

“梁儿,妈决定再……”

她没有说完,但我知道后面的话,母亲要改嫁。

我十分生气,大喊:“妈,我爸才刚走,你怎么能这样!”高达魁梧的身躯与母亲对比,他如同一个犯了错的小孩儿,在我面前显得渺小。

母亲苦笑,我这才意识到自己的激动,便也明白了母亲的做法,随后一声不响地破门而出。母亲拖着身子跟上来,我回头看到她那苍老的脸和几缕飘扬的白发,一时惊住。母亲坚硬地微笑着,她递给我一颗不知名的土黄色小圆球,上面淤泥点点,毫无生机。

“这是什么?”

“一颗种子,拿去种吧。”

“这有什么用?”

母亲不闻我的问题,她紧紧握住我的手,里面是那颗不知名的种子。

“让它生根发芽,你将决定它的盛开,若欲它灿烂,山无遮,海无拦。”

我正好奇母亲哪儿来的文艺范儿,她已然转身回去,步履蹒跚,佝偻的背影渐行渐远。

回校后,母亲的话在耳边不停回响,那颗种子在我手中把玩许久。

“若欲灿烂,山无遮,海无拦。”

我受到霹雳般,脑子轰的一声炸开。一种奇妙的变化萦绕在我的心头。

我决定将母亲送我的种子悉心栽种,浇水施肥。与此同时,夜晚的挑灯大军又多了一人。

不知不觉中,高考已经来临。我与母亲见面甚少,她每月定时给我打钱,却在高考也未曾来过。心中有些失落,我鼓足勇气,暗暗发誓,我一定要灿烂,让母亲……为我骄傲!

踏入考场与踏出不过几瞬,但心情截然不同。当我回到空无一人的家,满心欢喜与激动裹夹着淡淡的悲伤缺无人倾诉。

我迅速拨通了母亲的电话。

“喂?”一个男性的声音传过来——这莫非就是我的“后爸”?

“喂,我是汴梁,请问……”

不等我说完,那头声音变得急切,这急切似曾相识:“你就是张女士的儿子吗?快快快,快到市中心院一趟!”

我深感不妙,快马加鞭地赶到了医院。

一个男人看到我,急忙走上前。

“你是汴梁吧,你母亲本想去接你,无奈几个小混混拦路抢劫,不曾想小混混怎么就和她打起来了。你今天又高考,没联系得上。”

一股浓重的悲伤涌了上来,伴随着强烈的不安。

上次我爸的状况几乎和现在一模一样,我该怎么办?我无法平静下来,值得走来走去,已泄满心的慌张。

仅一会儿,手术室的门打开了。

“病人家属,我们竭力救回了病人的生命体征,但恐怕也只有不多的时间了,见最后一面吧。”

我疯了似的奔进病房。母亲依旧平静的脸上分明有一丝笑容,我走到床前,却手足无措的像个三四岁的孩子。

母亲轻轻抬臂,我抓住了她的手,像母亲那次送我种子般紧紧握住。

“梁儿,妈给你的种子开了没?”

我哭着说:“开了,开了!”

母亲微笑着深情地看我一眼,用尽所有力气说出了一句话。

“花开了,也要好好养护,不要让他枯萎,要坚强,要好好的……”

我只顾着点头,泪水肆意飞腾,没注意到,母亲的手已经平躺下,眼睛已经合上。

后发觉的我只轻轻亲了母亲的额头,转身离去。后来我才知道,母亲根本没嫁人,那不过是母亲选择在暗地里默默支持我的理由罢了,她一直经营着小店,为我定时转生活费。

此时,我望向窗边,骄阳似火,那株植物开放着几朵艳丽的花。谁能想到他曾是颗没有活力的种子呢?于是我坐在书桌前,用笔细细画着它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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