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结局

宜修本以为事情也就这样了，实在没想到，长柏的归来改变了事情整个走向。

长柏不像他父亲，左右摇摆，一回来便坚决定下康王氏送内狱，大娘子送回老家佛堂，禁闭十年，这十年里，除了过年的时候，不许回京城盛家。

王老太太见长柏连辞呈都写好了，颇有不按他说的来就鱼死网破之势，虽然情难割舍，却又实在不能拿家族未来开玩笑。

只用力打了长柏一个耳光，拂袖而去。

宜修没想到，一个没有血缘，往日感情也不算深厚的孩子，能做到这一步。

自然了，自己也是沾老太太的光，如果被毒的只有自己，家里的主事哥儿，还能为了给自己做主，得罪母家吗？

宜修不愿深思。

至于老太太，在自己醒后，时间不长，便也醒转了过来，虽然身子不如从前，可到底保住了性命，剩余的事，便靠调养了。

这些事情，宜修都是听来的。

她的身子还需恢复，不好出门，而她自己，也不愿出门。

她醒来好几日了，除了孩子过来看看她，再没有别人。

盛紘，始终没有来。

也许，他觉得自己给他添了麻烦，不想见自己。

也或许，他对没有第一时间为自己主持公道，还是有些愧疚的，不敢见自己。

可不管是哪个原因，宜修自己，也不知该如何面对盛紘。

这次，不是旁人下令，让她不得出门，而是她自己，再不想踏出屋门一步。

几日过去，听说三家一并签字画押，送了康王氏入内狱，那毒妇在被扭送的路上，即使被布塞着嘴，依旧用嗓子努力喊叫着。

喊又有什么用，内狱是关押自家犯事官眷的地方，到了那里，可不是安静在狱中等死，无论你曾经身份如何高贵，进了里头，只能舂米，磨小麦，做许多粗活，吃着她们从前认为下人都不会吃的东西。

罪有应得，这是宜修得知后的第一反应。

她已经能起身了，坐在窗前，隔着窗纸，望着外头绽放的菊花。

曾经的景仁宫，自己还没被废弃时的景仁宫，也是四时鲜花不断。

那时候自己还不无骄傲的说，本宫这里地气足，什么花儿都养得好。

其实，自己摧残过多少花呢。

人人骂康王氏罪孽深重，谁又知道她曾经做过什么。

宜修自嘲的笑了笑，别过头去。

又是几日过去，虽说自己懒怠不愿出门，可是听说老太太最近也能坐起身来了，自己与老太太同遭大难，理应去看一看。

可平时一向劝自己出去走走的小蝶却欲言又止。

“有什么便说。”

“回小娘，今天是大娘子被送回宥阳老家的日子，咱们，要不还是别出去了吧……”小蝶低声道。

这是怕自己碰上一大家子人，两两尴尬。

若是平时的自己遇上现在的事，一定会很高兴，大娘子名存实亡，自己又是后院唯一的宠妾，即使中愦之权交给了长柏的妻子海朝云，自己往后的日子也会舒舒坦坦的了。

可现在，她只觉得在盛家憋屈的紧，还谈什么如鱼得水呢？

“大娘子走，大家一定在外头送行。”宜修轻声道，“咱们从后院小路去寿安堂，碰不见的。”

若霞从一旁拿来了个斗篷，“小娘，现在天渐渐凉了，出门披个斗篷。”

宜修微微一笑，在若霞给自己披斗篷时，拍了拍她的手。

宜修带着若霞出了门，一路上安静的很，偶尔碰到两个女使，给自己行了个礼。

走到寿安堂，寿安堂门口的女使见着宜修来，颇有些惊讶。

“小娘来了，老太太在床上歇着呢。”

宜修轻轻走进去，见老太太面色暗黄的躺在床上，宜修心里一酸，行礼道：“老太太……”

“快坐……”老太太示意，房妈妈端来了凳子，宜修坐下。

宜修一向算得上能说会道，这一刻看着老太太，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倒是老太太先扯了扯嘴角，“恕意……瞧着，你倒是没什么事了……”

“是……谢老太太惦记。”宜修苦笑道，“老太太……你觉得怎么样？”

“我是上了年纪的人了……许多事也……咳……”老太太咳了两声，宜修忙从房妈妈手中端过茶来，伺候着老太太顺了顺气。

老太太平静下来，两人两两相望，沉默了一会儿，又彼此苦笑了一下。

谁能想到，一个最平常不过的上午，居然能发生这样的事呢？

“六丫头和四丫头，尤其是六丫头，难为她了，挺着肚子，为你我劳心劳力。”老太太感叹道。

“是，还有二哥儿……要不是他……”宜修轻声说道，又闭口不谈。

老太太在心里叹了口气。

盛紘虽然不是她的亲生儿子，可是自己这么多年待他，实在算得上掏心掏肺了。

可遇到这样的事，他却不愿为自己做主，她这做母亲的，如何不心灰意冷？

恕意也是，瞧着她与盛紘这么多年恩爱非常，以为在盛紘心里，恕意总该有一席之地的。

可惜啊……

“紘儿他……”老太太有些为难，“你……”

“老太太，我明白。”宜修苦笑一声，眼中似有泪花，“我都明白，我不怪主君。”

“只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

老太太默然，她也是遭遇过情伤的人，虽然与恕意不是一回事，可伤过的心，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恢复原状的。

不过，恕意终究比自己有福，她毕竟有亲生的孩儿。

老太太安慰了宜修两句，女人的一生，其实真的不过如此，如果丈夫实在不牢靠，有个孝顺儿子也是好的。

宜修眼睛忽然亮了一下。

儿子……长楷……

长楷上次写来信，自己还没来得及给他回信就病倒了。

之前做的冬衣，也耽搁了十几日。

听老太太提起长楷，她突然好想这孩子，她的楷儿……她已经好几个月没见到他了。

“不然，你去看看长楷吧。”老太太提议道。

“我？我自己？”宜修有些发愣。

老太太点了点头。

听房妈妈说，自恕意醒后，盛紘从没去看过她。

而恕意对盛紘心里也有个疙瘩，两人这样僵持着，倒不如有一方走出去。

盛紘有官职在身，走不得，可恕意不同。

“可是，明儿怀着身孕……”宜修迟疑道，她虽然真的不想在这院里呆下去，可是她实在不放心。

“明儿到底嫁出去了，便是你在，也未必能帮她什么。”老太太柔声道，“何况她已经长大了，能照顾自己，就算真有什么，这不是还有我吗？”

“去吧，出去看看吧。”老太太不想盛家内宅里再多一个心如槁木的女子。

宜修前前后后想了很多，终究站起来，向老太太行了一礼。

“多谢老太太成全。”

返回宁懿阁，远远的，宜修便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站在宁懿阁门口。

“主君。”宜修见他只定定的望着院子，却没打算进去，上前了两步。

“你……你出来了。”盛紘有些惊慌的回过身来，宜修发现他甚至不敢直视自己，顿时心里觉得凄凉。

“是。”宜修简单应了一声。

“我，我还有事，之后再来看你。”盛紘随口找了个理由，打算离开。

“主君，老太太叫妾身去看看楷儿，主君同意吗？”宜修出声拦住他。

“看楷儿？你的身子不适合……”盛紘下意识的拒绝，可提到她的身体，又是一阵心虚。

“妾身想去，主君同意吗？”宜修追问道。

盛紘很少听到宜修如此直白的表露自己的想法，有些讶异的看了宜修一眼。

“那……你要去多久？”

“主君想妾身去多久？”

“你……”

这时候盛紘才觉得，明兰之前逼问自己的样子，其实和恕意很像。

她们温顺懂事，不肯多言，不代表她们没有想法。

“你想去，便去吧。”盛紘有些泄气，这些日子的折腾，他觉得好疲惫，身心俱疲。

“多谢主君。”宜修规规矩矩的行了个礼，从盛紘身边走过。

终究，宜修还是有些不忍，在快进院子时轻声道：“主君，其实，我不怪你。”

没有等任何回应，宜修回了屋子。

既然决定了，宜修很快便让人收拾了些简单行李，也不过是银票和几件换洗衣衫。

至于曾经那些，宜修十分看重的，颇有纪念意义的物件，宜修一样也没带了去。

“小娘，你只是去探望一下七哥儿，很快就会回来的，对吧？”小蝶心里很不安定，拉着宜修的手问道。

这次出门，宜修只带了一个若霞，让小蝶留在了院里。

“是……我，我会回来的。”宜修为小蝶理了理头发，“小蝶，我走了，这院子可就交给你了。”

“小娘放心，奴婢一定会守好院子，小娘一回来，便还像现在一样。”小蝶忍不住哭道，“可是小娘，你可一定要回来，好不好？”

“傻丫头。”宜修为小蝶擦了擦泪，又看向自己的书房。

自己在这里曾经度过了温馨，欢乐，宁静的时光，如今要走了，她还想最后留一点东西。

宜修走到桌前，若霞展纸，小蝶磨墨，宜修提笔写下两句词，也算是，她在盛家最后留下的东西了。

小舟从此逝，江海寄余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