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家是太平了几天,可听说外头,真是新颜换旧貌,风云大变了。
一夕之间,京城最大势力的两个王爷惨死,改变了多少人的命运。
不说邕王和兖王的家臣,便说盛家熟悉的这些高门大户,也算得上风水轮流转了。
曾经齐国公府,虽然不算大权在握,可凭着大内的宠爱,国公府的旧尊荣,还有个既争气又俊朗的小公爷,也算得上京城人人艳羡,炙手可热的门户,平宁郡主性子颇傲,谁见了她不得矮一头。
可这次宫变,平宁郡主在街上装疯卖傻才得以保全性命,汴京城那么多人都看见了,就算没亲眼看见的,传也都传遍了,人人拿齐国公府当笑话看,平宁郡主哪还能高傲的起来。
自那夜她被打入城的军队救下来,为军队提供了宫内的消息后,便被齐国公府的小轿接走,从此齐国公府大门紧闭,再不见齐国公夫妇出门。
而与齐国公府沾亲的宁远侯顾家,则是另一个极端。
宫变当日,顾家在得知消息后,老侯爷本要振臂一呼带兵去宫里清君侧,却被四房五房两位弟弟抱住大腿,别说去军营了,就是家门都出不去。
一番探问下才知,早晨荣妃就把大房,四房,五房的家眷叫去了宫里,如今肯定是扣做了人质,要是他们侯府敢带兵救驾,顷刻就是家破人亡啊。
老侯爷被这不中用的两兄弟气的吐了血,卧病在床上,真可谓出师未捷身先病。
不想世事无常,这次从禹州来平叛的军队中,为首的将领正有顾廷烨。
曾经宁远侯府虽然仗着祖上和如今侯爷的名声,也算是武将里有头有脸的人物,可是侯爷渐渐老了,嫡长子病弱,嫡次子浪荡,嫡三子庸懦,眼看着后继无人,声望便不似从前了。
这可倒好,如今异军突起,顾廷烨救驾天子,护送太子,谁能想到,往日京城里数一数二浪荡公子,竟然摇身一变,成了威武的大将军。
这下,顾廷烨可真算是扬眉吐气,衣锦还乡了。
事态平稳的第二天,顾廷烨就带着一队亲兵,由石头陪着,光明正大的拍起了宁远侯府的大门。
顾廷烨想象的很好,他终于可以堂堂正正的站在前厅,站在父亲面前,拍着胸脯说,自己没给父亲丢人,没给母亲丢人,没给顾家先祖丢人,他顾廷烨回来了。
可事实总是不似想象,顾廷烨没想过,再见父亲时,父亲奄奄一息的躺在床上,完全失去了往日的神采。
“父亲!”顾廷烨再也顾不上耍什么威风,跪倒在顾偃开床前,“父亲,儿子回来了,您看看我,您睁眼看看......”
小秦氏在一旁抹着眼泪,心中恨意陡生。
她昨日从宫里回到府中,听说侯爷怒气攻心,呕了一口血就晕了过去,白天宫里正闹得厉害,肯定没法请太医,城里也喧闹不堪,好些医馆都关门了,侯爷贴身小厮给老侯爷喂了往日吃的药,外面人又找了好久,好容易才请了位大夫来。
小秦氏才平静下来的心立刻七上八下起来。
照看了一整夜,老侯爷终于睁开了眼。
本以为好好调养一番就没有大碍了,那大夫却偷偷与小秦氏交了个底,侯爷本就有旧伤在身,如今心血耗尽,此刻不过是回光返照,还是抓紧叫亲眷们都过来见一面吧。
小秦氏守在顾偃开身边一整晚,心里大概也有个谱。
好在顾廷烨那个变数不在,顾家如今尽在她掌握中。
没想到顾廷烨这么快就回来了,自己为了多年塑造的名声,也不能赶他出去。
当然,小秦氏主观上想与不想已经无用,顾廷烨带着一队上过战场的亲兵回家,就是把府内的家丁全加上,也未必拦得住他。
顾偃开缓缓睁开双眼,看着意气风发的顾廷烨。
“二......哥儿......”顾偃开有气无力的张口道,轻的仿佛一声叹息。
“父亲,我在,我在,您怎么病成这样了......”顾廷烨跪着向前挪了两步,挤开了小秦氏,离顾偃开更近了些。
“你......回来了......是......不是打了胜......”顾偃开的声音断断续续,身子已虚透了。
“是,是,我打了胜仗,儿子昨夜与太子一起救驾,射杀了逆王,父亲,我不负你的教导,官家金口玉言,以后不可以慢待顾家。”顾廷烨望着父亲的病容泪流满面,将自己昨夜的成就说给父亲听。
“好,好,不愧,不愧是,我的儿子。”顾偃开听到这里,眼睛突然焕发出异常的光彩,就连握着顾廷烨的手都有力了许多。
“研墨,叫人研墨。”顾偃开指挥道。
小秦氏心叫不好,顾廷烨大声喊道:“来人啊,研墨!”
一旁的小厮忙拿来了笔墨和案几,顾偃开拿起笔来,一字一字的写下遗书。
“......宁远侯爵位,传给顾家大房长子顾廷煜,然顾家财产,旧时因浩劫早已十之不存二三,今日开销所用,大多为大房二子顾廷烨之母扬州白氏嫁妆,日后分家,应全交由顾廷烨......”
“侯爷!”小秦氏越看越不妙,忙跪下大哭道:“你别写这些,你只是一时身子虚弱,一定会好起来的,你要不在了,我可怎么活啊......我,我不要你写这些东西。”
说着,小秦氏伸手就要抢过顾偃开刚刚立下的遗嘱,反被另一边顾廷烨抓住手腕。
“放肆,你敢对你母亲无礼!”顾廷烨四叔率先喊道。
“我无礼?”顾廷烨冷笑一声,“父亲是在交代后事,划分家产,母亲安的什么心,竟要让父亲不留只言片语,抱憾而去吗?”
“荒唐!你母亲不过是一时情绪激动,哪有你说的那些心思。”顾廷烨五叔帮腔道,五婶立刻反应过来,走过去拉了拉小秦氏,“大嫂子,你伤心过头了。”
顾偃开什么也没说,或许是没力气再说,只将自己的遗书写完,又盖上了自己的私印,这才颓然的松了手,众人大惊,连忙叫人扶着顾偃开躺了回去。
“这东西......有也好,没有......也罢,遗书,是你们看着我写的,这上面的字字......句句,你们都见着了,若是,不按我意愿行事,顾家......容不下,不尊父亲兄长的无义之辈!听明白了吗?”顾偃开低声呵道,虽已气息奄奄,却仍有不可质疑的威严感。
众人只好不情不愿的点头称是。
“你们......都出去。”顾偃开觉得胸闷气短,挥了挥手。
小秦氏站起身来,想送大家都出去,自己伺候在身边,拉了拉跪在一旁的顾廷烨,顾廷烨却屹然不动。
“二哥儿......”小秦氏柔声道。
“他留下。”顾偃开低低出声,“还有......大郎,留下,别人都......”
顾偃开的气力已支撑不住他说下去。
谁也不敢违背顾偃开的命令,退了下去,只剩顾廷煜和顾廷烨兄弟两人,守在顾偃开身边。
屋内终于安静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