涣然冰释（一）

方海承捧着书站在林深处，看着像是在看书，实际却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其实，刚拿到信时，他是不想来的。

之前说好的，自己如今状况，不想再拖累她。

可真要不去……方海承想到如兰生起气来跳脚的模样，不禁失笑。

罢了，他怎么忍心叫她为自己生气呢。

所以方海承不仅来了，还比约定的时间早了一刻。

为了防止被人看见说不明白，他还特意拿了一本书，要是有人看到他，他就说自己是出来读书的。

等了半炷香的功夫，一个熟悉的碧色身影从远处走来，正是如兰。

“如……如兰。”方海承见如兰一脸冰霜的走来，一时不知该如何面对，挠了挠头。

“哼。”如兰上下打量一番，见方海承虽然比之前见面的时脸色差些，但似乎也没什么大毛病，这才放下心来，扬起头来冷道：“方大少爷肯来，小女子真是无限荣幸。”

“如兰，你干嘛这么说，我……”

天色已晚，方海承因窘迫而红透的脸被黑夜笼罩，看不清晰。

“你什么？你不是不愿在我盛家呆了吗，什么时候走？”如兰别过脸去不再看他，气呼呼道。

“我……我不走了。”方海承连忙道。

“不走了？”如兰有些吃惊的看向方海承，想到不能这么快便对他好言好语，又哼了一声，“谁知道你是不是又在骗我，大骗子。”

“没有，我哪敢骗你。”方海承急的摆手道。

“不敢？那你先前说会一直陪着我，还不是说要走便要走？”如兰双手环胸，“那你说说看，为什么不走了？”

“是姨夫……姨夫不让我走。”方海承轻声道。

“那就是你还是向父亲提出要离开的事了？”如兰本来满肚子的气，说到这里时均化成委屈，带着哭腔低声吼道：“你还说什么不敢，父亲不让你走你就不走，我说不让你走你听都不要听！”

方海承上前两步，拉住如兰的手，低声道：“别喊……如儿，我……我离开也是为了你好……”

“谁要你为我好！谁稀罕你为我好！你说好便是好了，我觉得一点都不好！”如兰用力甩开方海承，眼泪怎么也止不住，她背过身去，轻声哭起来。

这些日子她茶饭不思，心中郁郁，晚上睡不安寝，白天还要强装出一副笑脸来，不能被父亲母亲和祖母看出异样来，天知道她有多难受。

如今面对这位“罪魁祸首”，如兰终于可以痛快的哭出来了。

“如儿……你……你别哭……你这一哭，我心里像被油煎似的。”方海承拽了拽如兰的袖子，想叫她转过身来。

“呸，我就要哭，就要煎你的心，你可知道我这些日子是如何过来的，都怪你。”如兰忍不住捶了方海承两下。

方海承任凭如兰撒着气，由着她捶，见她动作越来越迟缓，才捉住她的手腕，低声哄道：“是是是，都怪我，是我不好。”

“你真知道错了？”

“是啊，都是我的错。”

“那你还走不走？”

“不走……我不走就是了。”

“那……那你还要不要与我划清界限，再无往来。”如兰嘟着嘴问道。

“这……”方海承不敢应承下来，莫非他愿意与佳人有缘无份吗，还不是担心如兰年华错付。

“你还是犹豫！”如兰才被哄的有些顺气，见方海承又不肯答应，怒道。

“我……”

“你不要说什么为我好，怕耽误我的话，我可蠢吗？我不知道什么是对我好？什么是我要的？”如兰急道，“你若是心里没我，或是看不上我，大可直说，用不着说这些有的没的……”

“我怎么会心里没你，我满心满眼都是你。”方海承提高声音辩道。

如兰蓦地顿住，周遭安静下来，两人都有些不好意思的偏过头去。

“我不喜欢，你打着为我好的名义，做让我伤心的事。”半晌，如兰低声道，“我母亲也是这样，她总说，叫我学这个，练那个，日后能嫁到伯爵府，侯爵府，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说不定还能得封诰命，一辈子风风光光。”

方海承苦涩一笑，“大娘子自然是为你好……你这么爽朗大方，又是盛家的嫡出姑娘，当的起那些尊荣。”

“呵……为我好。”如兰无奈的勾了勾嘴角，“你们都说是为我好，可谁有想过，我到底想要什么？”

“我知道……你想要简单舒适的日子。”方海承笑了笑，“你总是这样容易满足。”

“这不好吗？”如兰定定的看向方海承，“承哥哥，那我问你，我想要的简单舒适，你给的了我吗？”

“自……自然可以，如果我们将来……我一定会顺着你，依着你，叫你整天开开心心的。”方海承承诺道。

“这便够了。”如兰眼睛闪着泪花，柔声道，“我只想要这些。”

“如儿，我知道你乐天知命，我从没有怀疑过你的心意，可是，你嫡亲姐姐嫁到了伯爵府，墨兰表妹又即将嫁到王府去，你如果选择一介布衣的我，将来……我怕你心有不甘，会后悔。”方海承老实道。

他喜欢如兰，他喜欢自由自在，纵情任性的如兰，他不想因为他的喜欢，反而叫如兰过上她不喜欢的日子，变成一个不讨喜的妇人。

“我倒觉得各人过各人的日子，如人饮水，何必和她们比呢。”如兰撇了撇嘴，“嗯……自然了，若是姐妹们一个个都大富大贵，单我一个清贫度日，也许，我心里也不舒坦的吧……可是我觉得，有得必有失，你便看我大姐姐吧，被她那偏心眼的婆婆和坏心思的嫂子成天折腾，要是让我过那么不痛快的日子，就算富贵无极也没趣儿。”

方海承眨了眨眼，正想说什么，被如兰打断道，“再说了……我母亲可是出身太师府的嫡姑娘，怎么可能看着我没钱受苦嘛……何况我们盛家一家子兄弟姐妹同气连枝，总不至于大家看着我一人清苦吧，你说对不对？”

方海承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这话说的倒也没错，他的如儿果真聪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