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的成年礼

由于缺乏野兽，我闯入铁笼里充数，

［这是陆瑰最喜欢的诗——《一九八零年五月二十四日》，不过，他更喜欢称它为《无声死亡》。］

把刑期和番号刻在铺位和椽木上，

［陆瑰在成年礼前又背诵了这首诗。］

生活在海边，在绿洲中玩纸牌，

［和他的童年有点像呢。］

跟那些魔鬼才知道是谁的人一起吃块菌。

［但是，他似乎更不幸。他连荒漠都没有见过。他为数不多的记忆里剩下的只有玫瑰，玫瑰和玫瑰，以及阴影里蛰伏的诡秘。］

从冰川的高处我观看半个世界，尘世的宽度。两次溺水，三次让利刀刮我的本性。放弃生我养我的国家。

［“我曾与恶魔讨价还价，尝试用腐朽残破不堪的灵魂换取更多的利益，也曾与天使微笑共舞，尽心用守礼乖巧惊艳的皮囊伪装稚嫩的绅士。”陆瑰站在演讲台上，环视着下面虚伪垂泪的同族后辈。］

那些忘记我的人足以建成一个城市。

［“那些铭记我的人足以建成一个国家。”他轻笑着说。］

我曾在骑马的匈奴人叫嚷的干草原上跋涉，

去哪里都穿着现在又流行起来的衣服，

种植黑麦，给猪栏和马厩顶涂焦油，

除了泔水什么没喝过。

［“我既是个贵族，又是个卑微的送葬者。”他看着骤然间安静下来的同族，“惊讶吗？害怕吗？”害怕我会亲手掀起杀戮的狂潮吗？］

我让狱卒的第三只眼探入我潮湿又难闻的

梦中。猛嚼流亡的面包：它走味又多瘤。

使我的肺充满除了嗥叫以外的声音；

调校至低语。现在我四十岁。

［“现在的我二百四十多岁，已经不是莽撞冲动的新生始祖了。庆幸吧，我只埋葬了自己。”他鄙夷地看着不可掩饰地松了口气的人们，转身毫不犹豫地离开，走下台扑到爱人怀里，像迷路的幼狼见到了母狼，急急慌慌地收敛起尖利的爪牙，尽情地享受着温暖与安全。］

关于生活我该说些什么?它漫长又憎恶透明。

［关于过去我该说些什么？它已经被我亲手埋葬。关于生活我该说些什么？它已经只剩下未来的光明。］

破碎的鸡蛋使我悲伤，然而蛋卷又使我作呕。

［孤独的过去令我成长，然而情爱又使我向往。］

但是除非我的喉咙塞满棕色黏土，

［除非我们被死亡分隔，我的爱永无止境。］

否则它涌出的只会是感激。

［它肆意生长在广阔天地间，击溃了无休无止的绝望与等待。］

陆瑰想着∶夜漫漫兮天已明，人经久兮赤诚尤在。

他被在爱人的怀抱里微微颤抖着，不是恐惧，而是兴奋激动。他终于成年了。

在灰姑娘匆匆逃走的十二点钟声中，他却变得更加完美，即将迎来自己真正的舞会，以及，婚礼。

抬头对上爱人担忧的目光，他灿烂地笑起来∶“你可以娶我了！开心吗？”

揽着他的人无奈地点点头∶“吓我一跳，还以为你哭了。”天知道他刚才差点说一句∶宝贝别害怕。那可是真的尴尬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