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势接了个电话, 在听到电话那头的人说了几句之后, 她难得地愣了一愣,才缓声道:“哦,你决定了啊……”
嗯,已经……决定了。
“呵, 你这老太婆, 这么快就活得不耐烦了么?”放下听筒,登势缓缓吐出个烟圈, 然后忍不住仰头望着天花板……深深地看了好几眼。
楼上的小鬼又做什么呢?吵死人了。
“给我安静!吵死了啊小鬼头!”登势的吼声中气十足,却也不知是不是真的为此事而吼。
一旁的小玉看着她, 神情之中很有几分疑惑。登势婆婆今天, 是不是有些奇怪?
万事屋的门被敲响了,敲门者很体贴地将日子选在了远离清晨的上午时刻,这时候众人也都该起床了吧。
新八小心翼翼地将眼睛贴近门缝望出去,见是张生面孔,仿佛不是来讨房租反而可能是委托人,忙笑容可掬地拉开门,又问道:“请问您是?”
“其实, 我是楼下登势……”来者的话刚说到一半,门便被“砰”得带上,附带一句“对不起您刚才是起了幻觉其实我们都不在都出门了啊哈哈”, 于是, 屋内便重新归于寂静无声,仿佛真的没有什么人在似的。
被以相当自欺欺人的方式拒之门外的, 在年龄上可以被称为“婆婆”的优奈对此很是无奈的样子,于是再一次敲响了门:“对不起, 我是登势的朋友没错, 但不是来要房租的哦~”
房内已经寂静如若无人。
优奈轻叹口气,脸上笑意却不减。打开带来的包裹,她窸窸窣窣地拆起了包装:“啊,这是谁的醋昆布掉在这里啊~哦哦,好多啊~足足一大包!”
“是我的!”伴着男声“神乐你要顶住诱惑啊!”,娇俏的萝莉音忽然爆出,连带着风风火火的小女孩一把推开门,一面叫着“银时我今天都没有吃到醋昆布呢”,一面一把抢过她手中的醋昆布,碧色的大眼睛闪闪发亮。
优奈婆婆笑了笑,将剩下的几箱也搬了搬,道:“是专门给你买的哦~没有人会与你抢的。”眼见着小姑娘的眼睛笑成了一条缝,她又将手中大叠的纸送到银发青年的手中,“街东头那个甜品店的免费券……不过甜食还是要控制的。”
“哦——婆婆你是个好人啊,需要委托什么么?”
“这个等下再说。”优奈笑着,低头又翻出块精致的布巾,递给一直等待着的新八,“眼镜布,要好好清洁身体哦~”
“喂!为什么我的是眼镜布还有为什么是清洁身体啊!难道不应该是清洁眼镜么!”
优奈婆婆微微鞠了一躬:“我是三浦优奈,今日会住在楼下登势处,请多多指教。”
笑容自始至终挂在脸上,眸中却带着迟暮老人才有的平静。
银时不自觉皱了皱眉。
“你相信直觉吗?”
“我认识一个人,我爱他七十年,我……我一直知道他在哪儿,但我的直觉告诉我,见到他,我就会死。而现在,我想见他。”
“这是委托,请帮我找到那个人。”
咳,这还真是抒情的一段话啊。
“喂,婆婆,你的脑子没有出问题吧,啊,我知道了,难不成是活得太久老年痴呆了?啊啊~一定是这样吧~”银发自来卷的男人挖着鼻孔,不知何时已经把端正的坐姿调整成了懒散的斜卧,死鱼眼斜乜了一眼优奈婆婆,话里话外都是丝毫不加掩饰的鄙夷,“你才活了六十岁吧,什么爱他七十年,难道你从娘胎里就爱上了受精卵,啊,不,那时候就连受精卵都不存在吧!哎呀呀老年痴呆真是恐怖,阿银我可一点都不想被传染啊躲远一点。”
优奈婆婆却只是微笑。
看着面前人的满不在乎,银时吐槽的兴致忽然就减了大半,但还是继续了下去,“找人?婆婆你要我们挨着江户问一遍‘嘿你是那边那个老太婆的梦中情人吗?’这样?别开玩笑了这种丢人的事我死都不会干的!”
优奈这次开了口,仍是一脸的慈祥,“一年的房租如何?”
“开、开什么玩笑,阿银我是那么容易被收买的人吗?这可是尊严尊严,赌上男人的自尊!”
“两年份如何?”
“就算你这么说,阿银我也不会为这点小利赌上尊严的!”言下之意,竟是嫌少了。一旁有新八吐槽,“银桑你给我适可而止啊把冤大头,啊不,客人吓走可怎么办啊!”
优奈一笑,依言起身,一脸抱歉地起身鞠躬,道,“那就没有办法了,我只好去麻烦其他……“
“啊,婆婆婆婆……”坂田银时瞬间挡在门口,瞬间调整了状态,一手撑起门框,做深沉状,“身为男人怎能放一位老婆婆的烦恼不顾的,我明白了,你的委托,阿银接下了。”
“阿银好假啊阿鲁,婆婆不要忘记付房租啊新八的眼镜都要兴奋到裂开啦阿鲁!”
“我知道了,”优奈躬身,“那么,拜托你们了。
六十岁的三浦优奈偶尔也会想到从前。不是十几年前的那个“从前”,也不是三四十年前的那个“从前”,而是六十年前的那个“从前”。六十年前的三浦优奈,还只是天朝普普通通的一名大学生而已。尽管曾疯狂地迷恋坂田银时,现实如她却从未有过什么奇怪的想法,比如……穿越。
只是睡了一觉而已,再次睁开眼睛却是另一番天地。从窄紧子宫口中挤出来,她尚不太能了解自己的处境。在这个连“穿越”都能发生的世界里总会出现奇迹,比如,她开始有了惊人准确的直觉。
她的直觉告诉她,她不可以去找前生的那个偶像,否则会死。
偶像和生命,她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后者。
日子一天天过,年轻的心渐渐苍老。直到身边的人一个接一个地离去,她开始不明白自己的执念究竟存在于哪儿。年轻时的好友绫乃已经回了江户,她随时可以去找她,可以看到……坂田银时。
战争让她失去了丈夫和孩子,失去了所有她所珍重的友人,但她却并没有如旁人所以为的那样生无可恋,恰恰相反,她想活下来,把生命燃烧到最后一刻。
她中规中矩地活了五十年,在这个身上没有任何牵绊的时候,她忽然就想要疯狂一把,用衰老的身体,像一个年轻人一样疯狂,就像她所向往的那样,把这生命燃烧掉。
登势仰起头,默默地看了看楼上,吐了个烟圈。楼上的小鬼又在吵闹了,早晚要踩破天花板。啊,这事他们也不是没做过。
她就是为了来看这样的小鬼而消耗自己的生命吗?
在这世上总会时不时地发生点奇异的事,比如,有一天,一群长相奇怪的天人忽然跑来与地球人交战,比如,懒洋洋的卷毛有时会变得可靠,再比如,一直中规中矩活着的三浦优奈会严肃认真地说一些不靠谱的直觉。
“我知道这世上有一个叫‘坂田银时’的人,他是我的偶像。但我的直觉告诉我,看见他,我就会死。”
“别开玩笑了!”
这是几十年前的对话。因为名叫三浦优奈的女孩认真的神情,这段没意义的话让她记了很久,记到了现在。
直到几年前,她第一次听到银发天然卷报出自己的名字时,她才相信,这世上真的存在常人不能理解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