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这一刻终究还是来了。不是以人类或是血族的身份,再结合修尔扎的话语,“变成鬼并不可怕”。这一次,选择的是他吗?眼眸微垂,亚瑟拉不知为何心中就像是堵了些东西似的,曾经的感受在这一刻尤为强烈,修尔扎是高高在上的第一始祖,血族金字塔顶峰的存在,而他,亚瑟拉,不过只是可以随手丢弃的棋子,棋盘上普通的一颗,毫不起眼。明明,从一开始就是那样,也只能是那样不是吗?也许是之前虚假的亲切让亚瑟拉自己麻痹了五感吧。
“你在担心什么?”不由得轻笑,修尔扎捧起亚瑟拉的脸,冰冷的指尖轻触微凉的脸,明明就没有温度却硬是有种难言的温暖,“放心吧,不会留下你一个的,即使变成了鬼。”被独自留下的痛苦,修尔扎自己也明白,正如真祖离开后,他的绝望,“你还没有让我无聊呢。”
修尔扎的意思是,他也会离开血族吗?亚瑟拉怔怔的看着眼前的青年,修尔扎是血族的第一始祖,血族的领航人,要是他都离开,那被留下来的血族们,又该如何是好?失去了唯一的一个第一始祖的压制,血族大概会乱起来吧。不过,克鲁鲁身为第三始祖是仅次于第二始祖的存在,身边还有一个雷斯特.卡,应该会很安全的吧。
“无聊的事物不可能将我束缚。”修尔扎扬唇,弯起的嘴角似乎是在嘲讽些什么,“和我一起走出血族这个密不透风的墙壁,看向更远的地方吧。”当初真祖卸下包袱将血族交付给了他,真是软弱呢,明明就是想逃避责任,还是想要装作一副光明正大的模样,一去而不复返。
眼前的青年肆意而张扬,似乎令人只能仰望。他所说陈述的事情在其他血族或是人类看来也遥不可及,好不容易在血族建立起威严,几乎是一呼百应,却为了自己的兴趣而卸下王冠,朝着更加危险更加未知的地方大步前行,完全不小心翼翼,因为不怕撞上荆棘,也不怕跌入陷阱,修尔扎享受与死亡争分夺秒的日子,光是想想就热血沸腾。
可是,亚瑟拉并非是那种一经煽动就会热血起来的人,修尔扎的话语虽然甜蜜但是却留有余地,“不会留下你一个人”?空头支票而已,一张空画的大饼。那陪伴的期限是多久呢?十年,一百年?还是下一秒?修尔扎自己也说过“无聊的事物不可能将我束缚”,万一有一天,亚瑟拉也被他认为是无聊的事物,被抛弃的结果就显而易见了。那时候,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子的亚瑟拉,孤身一人,又会如何呢?结果肯定糟过现在。这是一个无保障的承诺,是一次危险的赌博。
感觉到亚瑟拉的犹豫,修尔扎也不急着说服,只是静静的笑着,仿佛无论亚瑟拉如何选择他都不在意。这是又一个选择题。
很不对劲。什么“不会留下你一个”什么“和我一起走出血族这个密不透风的墙壁,看向更远的地方吧。”似乎都不是修尔扎平时会说的话,轻佻的血族,从来不会轻易跟其他人许下承诺,更不会说什么“看向更远未来”这种天真的话。修尔扎这么说,似乎是一种诱导,引发亚瑟拉自己对修尔扎的不信任感。那到底,修尔扎是希望亚瑟拉答应还是不答应呢?真是矛盾啊,这种时候居然还是给出难题。亚瑟拉不由得苦笑,修尔扎这家伙,他是真的无法彻底理解啊。但是,转念一想,即使带着恶趣味,修尔扎给予他的选择却未曾伤及他的姓名,是巧合还是刻意呢?应该……不是巧合吧,一次又一次,怎么可能是巧合呢?
这种隐晦的温柔,偶尔比直白的说出来更显珍贵。直白的诉说可能是谎言是刻意的强调,而这种不易察觉的温柔则是真实许多。说到底还是贪恋这份不知真假的温柔吧,就如同飞蛾扑火一般为了一点零星的火光,将自己的性命交付于他人。其实也罢,自己的性命最初就是靠修尔扎延续下来的,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有预谋还是无预谋,他亚瑟拉的这条命就是属于修尔扎的。长期的痛苦生活并没有使亚瑟拉成为一个不知感恩的人相反,在他看来给予他的人比剥夺他的人更为重要,正是因为有着惨痛的过去体会过被无情剥夺的痛苦,那种点滴的恩情更加弥足珍贵,他会冷酷的剥削轻贱他的人,同样,他会加倍感谢在危急关头对他伸出手的人。修尔扎的帮助很不起眼,很微弱,但是却在关键时刻分外有效,等价的交换,并不会使被帮助者尴尬,这样看似冷酷的做法实则比那种高高在上不求回报的施舍更加妥当。
“我答应您,我会呆在您身边,父亲……大人。”一切就如涣散的乌云,豁然开朗。亚瑟拉绽开一个释然的笑容就像是将一颗炽热的真诚的心亲手掏出来交到对方手上一样。数年的陪伴使修尔扎.采佩西习惯了亚瑟拉.采佩西的存在,亚瑟拉.采佩西又何尝不是如此呢?不是因为利益,只是——“我想留在您身边。”同样,也真的,希望您能遵守自己的诺言,那个所许诺的永远。
为亚瑟拉的干脆所惊讶,修尔扎眼眸微眯,他原本还以为这个孩子又会纠结许久呢,没想到仅是短短的一瞬间便作出决定。一直盘旋于心头的淡淡杀意逐渐散去,修尔扎若无其事的扬唇,“随你的便吧。”啊,真是遗憾,之前还想着要是拒绝的话就让小亚瑟拉从这个世界上消失呢。随后浅浅的愉悦逐渐涌上,其实就这样下去也不错呢。似乎是想要掩饰什么,或者是真的有事要做,修尔扎背过身去与亚瑟拉擦肩而过,“那我就去实验室等你吧。要,快些来哦。”修尔扎的身影渐渐远去,话语的尾音却萦绕在亚瑟拉耳畔久久不散。亚瑟拉也索性转身背对着修尔扎离去的方向,微微扬唇。
“哥哥!”凄厉的声音几乎要刺穿亚瑟拉的耳膜,回首,望见的,是像一根柱子那般僵立着的娇小身影,小巧的脸上红润不再,一双眸子因为某种震惊和恐惧而大的可怕,她一只手微微颤抖着抓住自己白色带蕾丝边的裙摆,另一只手微微探出,好像要抓住眼前单薄的人影,“你真的要和修尔扎那家伙——!”凉凉的液体不自觉的从眼眶里滑出,就连克鲁鲁自己也是不可置信,原本,原本以为在成为血族这数百年的时间里早已忘却了流泪的感觉,但是,它现在还是情不自禁的溢出,就像溪水一般,越汇聚越多,越流淌越急,渐渐的,不知不觉的,就停不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