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记忆

张梓钰第一次和张起灵见面，是在墨脱喇嘛寺，那时候，他刚从雪山的假青铜门出来。

那年，他眼中的神情淡漠冷静的不像是个人。

他甚至从张起灵眼中看不出任何感情，于是，凭着心里的感觉，在最开始的时候张梓钰没有出现在他的面前。

直到第二次，张起灵凭借残存记忆里有“白玛”二字却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再次来到墨脱调查。

“别总是发呆，我带你……去个地方吧！”

在张起灵的记忆中，那是他第一次见到张梓钰，他的眼睛和脑海中总会闪现的身影很像，和自己……也很像。

不，他和我……不像，他眼中的那种情感，是我没有的，那是……温柔？

“白茫茫的雪地中，这么一片鲜红艳丽的花海真的很美很让人震撼。”

“但是……我很讨厌它。”

“你……”

“它夺走了我的一切……”

这个在墨脱盛开的艳丽花朵，夺走了你的的过往，不，是你作为人的一切情感，所以，你忘记我了，所以，它……夺走了我的一切。

“走吧，这是个很讨厌的地方。”

“你既然是凭着她来到这里，那就做些事让她知道，你再想她吧，总会有用的。”

“我知道的，你很想她。”

这是张起灵在喇嘛寺的一年中，第一次有了情绪的波动。

“他不记得你。”

“我知道，上师，您说您什么时候才能把这儿的藏海花给我清理掉呢？”

“你前些年来的第一次我就告诉过你答案。”

“该让他和母亲见面了，我也很想…见见母亲。”

“你最后还是没忍心看他自己琢磨吗？”

“上师真会说笑……是啊，我怎么会忍心看他这样，他可是我哥哥啊！”

前来的小喇嘛第一次见这个总是神情温柔的哥哥露出那么那么悲伤的神情，明明笑的温柔，却让他感觉悲伤到一颗心都要疼的碎掉了一般。

“人间最是无常。”

那天晚上，张起灵被带入了那个封闭了十年的房间，见到了自己的母亲。

早上遇到的那个人，就坐在床边，墨色的短发挡住了眼中的神情。

但这一切对于那时的张老师灵来说都太仓促，从而令他无法理解。

白玛并没有完全的苏醒过来，当藏海花的药性褪去，她离真正的死亡，只有三天的时间。然而她等这三天，已经等了太长的时间。

“我是不是还没有告诉过你我的名字？”

张梓钰拉过张起灵的手，让他与母亲的一只手握在一起，另一只手被自己牵在手中。

“我叫……张梓钰。”

张起灵沉默着，他没有感觉到，其他人说过的，母亲带给他的，对于这个世界的一丝怜惜。

不，或许是太过仓促的一切，让他忽视了母亲给他带来的与世界的联系，是他的亲生兄弟。

他感觉到的，是母亲缓缓恢复的呼吸，苍白的脸庞只恢复了轻微的血色，又瞬间转向荒芜。

这一切，仍旧显得太仓促。

白玛知道这一切吗？

如她约定的那样，她从长眠中醒来，已经失去了睁开眼睛的任何机会。但是她知道，当那些喇嘛按照约定让她醒来的时候，她的儿子一定在她的身边。

那一定是两个有血有肉的孩子，感知着人世间的喜怒哀乐，她能够感觉到儿子的温暖。

他们的呼吸，他们的心跳，他们真的来了。

她用尽了所有的办法，只为自己争取到了这三天时间，虽然不够，远远不够，她想看到这两个孩子成长的所有片段，所有瞬间。但是，三天，这寂静的，只有心跳声和呼吸声的三天时间，已经是她能做的全部了。

她甚至有些庆幸，庆幸着自己生了两个孩子，这样，起码这两个孩子以后还能够互相作伴。

张起灵的脑海中是空白的，只是呆呆的紧握着两只手，这一切依旧是太仓促了。

没有人进到这个房间来，没有任何声音进到这个房间来。

张梓钰只是安静的看着他看着母亲，眼中没有丝毫的催促，只有是温柔到极致的神情，有的是无声的陪伴。

但明明，最痛苦的……是他这个了解着一切的人，他将悲伤压在心底，他需要代母亲，给予哥哥最好的陪伴，他不想……再留下遗憾。

三日寂静。

“你不能是一块石头，让你的母亲，感觉不到你的存在。”一年前，上师和他说道：“你要学会去想，去想念，你妈妈送给你的第一件也是最后一件礼物，会是你被那些人遮蔽的心。”

三天之后，张起灵来到了那块石头的跟前他习惯性的拿起凿子，开始凿起来。

脑海中是白玛的样子，和张梓钰那双温柔的眼睛。

他以前不知道自己凿这个东西，是为了什么。

他凿了几下，忽然发现了自己手里的凿子，意识到了自己正在做什么。几乎是同时，心中一股难以抵御的痛苦，涌上了他的心头。

张梓钰一直陪在他的身边，一眼就发现了张起灵的不对劲，他跑到张起灵面前，抱住了张起灵。

“哥……”

似乎也就在这一刻，张梓钰压制许久的悲伤与痛苦刹那间奔涌而出，太多的悲伤压垮了他。

眼泪落下的瞬间，他的头发一丝丝的变成白色，直至满头墨发都白如银丝一般，闪着晶莹的白光。

大雪中，两人相拥着坐了下来，蜷缩成了一团。

这是他们所尘封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