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5号病人病情恶化了。”一位护士皱着眉对裘克说道。
那么温柔绅士的杰克先生要是死了的话,多可惜啊。
“好,我马上过去。”
裘克脚步匆忙,走到一间单人病房门前,深呼吸了几次。
“嗯?裘克吗?请进。”
手掌刚附上门板,声音便传了出来。
裘克推开门,青年苍白的脸便刺痛了他的眼。
俊朗的脸扯出了一道有些无力的微笑。
“午安,先生。”
“还疼吗?”
“有你在,不疼的。”杰克的笑似乎和以前一样,又似乎不一样。
裘克没再说话,坐在床沿,看着自己饱受折磨的爱人。
他虽然是心脏病专家,但之前他从没想过杰克会得这病,自己还会成为他的主治医生。明明前一天他还像往常一样邀请他喝下午茶。
杰克一直以来对所以事都游刃有余的表象迷惑了他,让他以为杰克是万能的。直到他昏迷被送进医院,裘克才明白——杰克他是个人,有血有肉的会死的人。
杰克能感受到裘克的情绪,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
“裘克,”
他叫道。
“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杰克在转移裘克的注意力,但脑袋一根筋的医生显然没发现。
“记得,”裘克点点头,“在你家的玫瑰园。”
“对。但是裘克,那玫瑰园是我的。”
杰克微笑着。
随后,他看向窗外。
医院的医疗技术是英国数一数二的,环境也一样。院长为了讨某些人的欢心,种了许多花,季节一到,便能让人溺死在这花的海洋,沉醉在这花香中。
而杰克明显是“某些人”中最上等的那种。在他的病房中可以完整地观赏这视觉盛宴。
而且杰克爱花这件事上层社会的人都有所耳闻。
“能帮我摘朵玫瑰吗?要最鲜艳的那朵。”
“好,躺着别动,我马上就回来。”
“嗯。”杰克目送裘克离开病房,当脚步声消失时,他忽然按住心脏,急促地喘息着。
怎么可能不疼,他一直很疼很疼,像是有一只手在恶趣味地慢慢捏紧他的心脏,却又在他快死的时候松手,如此反复。
真的……很疼啊。
但是他对有麻醉作用的药物过敏,这疼他只能自己扛着。
杰克固执的不去按铃——事实上,他自入院来,从没按过铃,每次都是裘克发现了他,及时把他送去抢救。
对那些小姐温柔体贴的面具只是他的伪装,他的骨子里满是骄傲。
他是遥远边境上的孤狼,高傲的不会向任何人求救。
就算尸体无人问津,被豺狼分吃,被秃鹫啄食,他也不会求救。
即使是裘克。
即使是他此生唯一的伴侣。
呼吸渐渐平复,杰克知道,他又能苟延残喘几天了。
视线渐渐模糊,身形单薄的青年倒在床上,发出“咚”的巨响。
门“吱呀”一生打开,裘克走了进来,手上的玫瑰娇艳却又脆弱。他的眼睛情绪复杂,最后化为一声叹息。
裘克将花插在窗户的花瓶上,随后走向了杰克。
他理了理杰克被汗浸湿粘着额头的头发,在他额间落下一吻,无比深情。
给他盖好被子后,他便走了出去,又是那个一丝不苟医术高超的裘克医生。
既然这是你想要的,那……我尊重你的选择。
即使是杰克。
即使……是他此生唯一的伴侣……
.
杰克最近精神不错,因为他这几天都没有发病。
这让裘克很高兴,训斥不给力的医生护士的次数少了一些。
“嘿,裘克,要来杯下午茶吗?”
杰克坐在花丛中的亭子里,举着红茶,笑容灿烂,像是从玫瑰中生出的花妖。
裘克坐到对面,嘴角带了点淡淡的笑,又很快压了下去。
“精神气不错嘛。”
毫无疑问,他很高兴。
“嗯。”杰克优雅地抿了一口红茶,将点心推到裘克面前。
虽然医院会提供点心,但杰克还是习惯自己做下午茶。
“尝尝?”
裘克拿了块小蛋糕塞进嘴里。
外面撒的是抹茶粉,有些微苦,奶油的味道很浓,又不至于冲淡了抹茶味,中间的是纯黑巧克力,苦,却又香醇。
很好吃,裘克想。
像他的小蛋糕一样。
“新做的?味道不错。”说着,又塞了一块。
“是。”杰克也吃了一块。
“我也很喜欢。”
花香钻进裘克的鼻子里,也钻进了他的心里,拨动着他的心弦。
两个人就这样在寒冷中互相依偎,互相取暖。
他们不知道这样能持续多久,但至少在此刻,他们就是彼此的太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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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啧。”
裘克使劲揉了揉红色的头发,把它弄得乱糟糟的。
正如他现在的心情,一团乱麻。
艾米丽替他已经进去做了八个小时手术了,裘克怕再不给他一个结果,他会把这座医院拆了。
至于为什么不是他这个主治医生来做手术,完全是因为艾米丽怕他看到杰克脆弱的样子没法发挥。
灯光转绿,裘克连忙上前。
杰克闭着眼,脸色苍白,毫无血色。鸦色的头发紧紧贴在额角。
完全不能想象杰克是怎么撑下来的。
艾米丽摘了口罩,皱着眉头说道:“手术……啧,怎么说呢?算不上成功。”
裘克忍住自己想把艾米丽摔出去的欲望,耐着性子问:“什么意思?”
“杰克的动脉血管上面长了个瘤,一个弄不好就会让动脉瘤带着血管破裂。”
裘克愣住了。
真是……
男人跌坐回座椅上。
“让我一个人静静。”
艾米丽走了,独留他一个人。
明明想好了要尊重他的选择的,怎么……还是这么不甘心呢……
.
“裘克,看,下雪了。”
杰克坐在病床上,笑着对裘克说。
清清浅浅的笑,却偏生吸引着他所有的注意。
“你觉得好看吗?”
“嗯,好看。”
没你好看。
这天,杰克像个孩子一样偷偷钻了出去,堆了一个巴掌大的小雪人,给它带上了红鼻子和小丑帽。裘克回来的时候,变魔术一样拿出来。
“喜欢吗?”
杰克言笑晏晏。
“惊喜是生活中必不可少的小情调。”
裘克眼中满是责备。
“你不该出去,万一病了……”
“我怕我再不做,就来不及了。”
杰克依旧笑着,裘克却看见了他藏在眼底的悲哀。
他活不下去的。
裘克的手掌把杰克的头按在自己的肩膀。
“不会的杰克,不会的。你会好的。相信我。”
“那就信你吧,裘克医生~”
笑眯眯的表情下有多绝望,只有他一个人知道。
裘克偷偷找了一个小冰柜,把雪人郑重放了进去。
然后他看着那个小雪人,突然傻傻的笑起来。
笑着笑着,就哭了。
他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但心里就是有一股浓浓的悲伤缠着他。
无声的哭泣,没人会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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杰克的病情恶化了,但偏偏就只是折磨着他,决不会让他死。
裘克时常看到他痛得快晕过去,还是不愿意按铃。
这时裘克就会过去,给他做急救。
杰克经常晕过去。
这大概是他唯一脆弱的时候了。
裘克就会把他送去抢救后坐在床边,有时候会在窗台上抽几支烟。
不过他不会让杰克发现,他不喜欢他抽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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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天到了,冰雪消融。杰克的病却没随着雪一起消失,反而坐上了轮椅。
他的体力已经不足以支撑他长时间运动。
“裘克。”
裘克扭头。
“推我出去吧,我想看看花。”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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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裘克……我好像闻到了花香。”
杰克躺在病床上,有气无力的说到。
裘克皱眉。
快到夏天了怎么会有花香呢?
杰克看出了裘克的疑惑,固执地说:“有的,一定有的。你能……推我出去看看吗?”
杰克现在说一句话都要喘。
“带我出去吧……plaese……”
裘克沉默了很久,还是答应了。
杰克顺着花香,拐到了医院的一个小角落。
一棵荼蘼树开了花。
花香很浓,几乎有些刺鼻。
它在用尽一切开花,向上天表示它的不愿屈服。
末路荼蘼,浓烈又极致地绽放。
杰克笑了,眼中景象逐渐模糊,耳中是若有若无的裘克的呼唤声。
终于……可以解脱了啊。
.
雨淅淅沥沥的下着,黑衣服的人们捧着花。
“裘克呢?”艾米丽皱着眉问。
艾玛回答:“不知道,手机也打不通。”
“算了。杰克去世,他应该是最伤心的。”
葬礼继续进行着,人们向冰冷的墓碑献上花束。
.
夜
裘克一个人坐在墓碑旁,机械般的灌着酒,另一只手里紧紧地攥着小雪人,最后攥着的变成了一摊水。
怎么……就醉不了呢……
酒洒在脸上,与泪水混杂着。
雪人化了,杰克再也回不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