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门关外,雪川之下。
瀚海阑干,大漠狼烟四起。孤城余晖中,但闻箫鼓喧喧,胡笳悲声,不闻丝竹管弦,靡靡之音。
远处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来,伴随着漫天的黄沙席卷,教人看不清来客的模样。
直到那马蹄声越来越近,那马背上两人的轮廓才逐渐清晰起来。
“蓝忘机!你放我下来!”
黑衣的少年坐在马前,身后穿银白色铠甲的那人一手紧拉缰绳,另一只手死死地箍住了少年的腰,不让他动弹分毫。
“别乱动,”那人清清冷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似乎不带一丝感情,“若是摔死了,本王可不负责。”
可那黑衣少年压根儿听不进他这话去,闻言只是扭头狠狠瞪了他一眼,咬牙切齿道:
“摔死了也比和你同乘一匹马要好,快放开我!”
少年再不愿与蓝忘机虚与委蛇半分,如今他只想离着那人越远越好。
一看见那人,他就恨得牙痒痒。
更不要说此刻还与他坐在同一匹马上,被那人搂着。
他想想就觉得恶心。
见身后那人不理他,少年干脆低下头,发了狠似的死命去掰那人箍在他腰间的手指。
许是他下手实在用力,那人握着缰绳的手略略松了松,在疾骋的马上,两人的身形都剧烈地晃了几下。
好在那人并未松开搂着少年的那只手,只是赶忙稳住身形,勒紧了缰绳,让马停下。
少年便趁此机会,一下子挣脱了他的怀抱,从马背上一跃而下。
脚一落地,黑衣的少年就如同敏捷的兔子一般,朝着另一个方向头也不回地跑去。
那人一见少年逃跑,丢下一旁的坐骑,上前去追他。
“魏婴!停下!”
少年听见身后那人唤他,不但不停下,反而跑得更快了。
只是这戈壁荒滩之上,荒草丛生,乱石成堆。少年只顾着往前跑,一个不留神,脚下一闪,便被绊倒在了荒石丛中。
这时身后那人追来,见少年摔倒在地,走上前去要拉他起来,只是手还未碰及少年的胳膊,便被他一把拍落了:
“说了让你别再碰我!”
少年强忍着膝上的疼痛,咬牙自己站起身来,拍拍身上的土,越过身旁的人,继续一瘸一拐地往前走。
只是刚走一两步,就被那人从身后揪住了衣领,将他的身子又转了过来。
“你究竟要上哪儿去?”
那人皱眉看着他,神色中带了几分不耐之色。
“呵,”少年闻言冷笑了一声,扭头不去看他,只道了一句:
“只要能不看见你,随便去哪儿都行。”
听见少年的回答,那人眸色骤然一沉,一把将少年的下巴扳回来,逼着他正视自己的眼神:
“当真去哪儿都行?”
手下的力道越来越大,可说话的语调却是极其轻柔,仿佛怕吓坏了眼前的少年似的:
“既如此,便将你扔到军妓营中,替本王犒赏三军何如?”
下巴被捏得生疼生疼的,连带着身上方才摔着的地方也如烈火灼伤了一般,少年忍不住眼圈一红,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珠子一般落下来。
眼泪滑落在那人手上,好似沸腾的铁水,烫得那人猛地收回手去。
“蓝忘机。”
少年抽了抽鼻子,抬起衣袖使劲擦了擦眼角的泪痕,抬起眼来,眼角红红地望着身前的人,一脸地平静开口道:
“你带我来这里,就是为了折辱我么?”
没等那人回答,少年便低下了头,自顾自地开始解身上的衣带:
“既如此,便如你所愿不就好了?”
反正他早已心如死灰,既然那人连这点儿仅存的自尊心都不留给他……
也罢,他就遂了他的愿,看看究竟是谁恶心谁。
见少年当真一件件地褪下身上的衣衫来,那人的脸色十分难看,低声喝道:
“魏婴,把衣服穿好!”
少年此刻上半身只剩了件雪白的内衫,闻言抬起头来,脸上满是嘲讽的笑容:
“蓝忘机,你装什么正人君子呢?”少年说着,忽地笑开了:
“你不是喜欢在外面吗?今日我便满足你啊……”
那人眼睁睁地看着少年一边笑着,一边将那件雪白的里衣扔到地上,又开始解自己的腰带,阴沉着脸色一言不发地走了过去。
光裸的手臂被那人带着凉意的大手抓住,少年鄙夷地瞥了那人一眼,冷笑道:
“还没脱完呢,急什么?”
少年说着,干脆朝着身后一仰,整个人躺进了乱石堆里,翘起腿来,仰脸看着他,眼神里充满了挑衅之意:
“殿下若急了,便亲自过来给魏婴宽衣可好?”
这还是少年头一次在这人面前,露出如此放纵不羁的模样来。不知为何,那人见他如此,神色间带了些许古怪之色。
听见那少年之言,那人果真朝着他走过去,在他身旁蹲下身来,伸手从自己的衣襟内掏出了一个小小的白色瓷瓶。
那人从瓷瓶里倒出些白色的药粉,蘸在指尖上,方一伸手要往少年身上的擦伤处涂抹,还未触碰到伤处,少年就一下子弹起身来:
“滚开!谁稀罕你假好心?”
那人闻言,皱了皱眉,却是破天荒地没有发火,伸出手来,将少年又拽了身旁,想要看清他身上的伤痕。
见他挨近自己,少年想也不想,脚下使力,狠狠地朝着那人的小腹踹去。
那人却是没躲,生生地挨了他这一下,疼得闷哼了一声,却是执拗地继续着手里的动作,将那药粉均匀地洒在了少年身上的擦伤处。
少年踢了方才那一下,似是仍旧不解气,抬脚对准方才的位置,又狠狠地踢了几脚,每一下都使了十成的力气。
那人仍旧是一语未发,脸上依旧是没什么表情,只是额间疼得渗出细细密密的冷汗来。
等他擦完了上半身后,又将少年的裤脚卷至膝上,将膝上的伤口也涂上了药粉,然后撕下自己的一处衣角,将伤口包扎起来。
等到做完了这一切以后,那人才略略弓着腰,从地上站起身来。
“穿上衣服,随我回军营去。”
仍旧是没有半分感情的冷淡语调,却带着十足的命令意味。
随他回军营?等着他把自己发配去军妓营么?
少年冷笑了一声,坐在地上未动。
见他不动,那人转过身来,抱手看着他:
“天色一晚,荒漠里说不定会有狼,眼下我们没有马匹,到时候狼群一来,想走也走不了了。”
少年听了这话,仍是没反应,干脆在原地盘腿坐道:
“与其和你呆在一块,还不如让我喂狼呢……”
那人见状,便不再与他多言,走过去一把将少年拽起身来,三下两下给他穿好了身上的衣衫。
然后转身拉着他就走。
“放手!说了我不走……”
那人一点不理会少年的反抗,强硬地拽住他继续向前走。
大漠的白日似乎比长安要短得多,方才日头还斜斜地挂在西边,此刻却是已经完全落下,换上了浅浅的夜色。
那人望着天边淡淡的夜幕,神色异常地严峻,拉紧少年的手,加快了脚步:
“天色不早了,现在必须原路返回,看看马匹还在不在。”
等到两人走回原地后,才发现他们来时骑的那匹马,早已没了踪影。
见此情景,那人原本冷冷清清没什么表情的面容之上,也不禁带了几分凝重之色,连带着握着少年腕子的那只手也收紧了些许。
“怎么?你也怕死啊?”那少年见他如此,反倒笑了起来:
“也对,殿下的大仇还未得抱呢,倘若今日就死在这里,岂不遭人耻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夜色笼罩,四周一片寂静,少年清脆的笑声在这旷野中显得格外清晰。
不远处的草丛中似乎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那人侧耳细听,一把捂住了少年的嘴:
“嘘,别出声……”
正在此时,四面八荒的戈壁丛中,忽然传来了一阵阵凄厉悲怆的狼嚎声:
“嗷呜——————”
“嗷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