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大多数伊比利亚惩戒军战士在他们的一生中，至少会见到三四次海怪。
“恐鱼”。这些谜一样的生物不像陆地上任何一种有迹可循的动物。有的恐鱼会像淡水里的贝类一样蠕动，会扭动不够健全的鳍，那些一大一小的鳍倒和普通的鳞兽有几分类似；有的恐鱼长着滴落腥臭黏液的触手，会伸出那些触手或长有甲壳的附肢来捕食其他的生物；有的恐鱼会分泌蓝色的溟痕来侵蚀无机物——通常是土壤。它们还会分泌毒素、协同合作、具有一种奇妙的社会性......
简而言之，它们不像是通常定义里的“动物”。但它们在模仿。
它们模仿鳞兽游泳、模仿羽兽在空中停滞、模仿钳兽和贝类长出坚硬的甲壳，模仿各种各样的生物张开钳子、喷出毒液、生出獠牙、长出骨刺......
惩戒军战士们在他们的一生中，至少会见到三四次海怪。
第一次，它们还是孱弱的害虫，仿佛某种离开了水的蛞蝓。
第二次，它们长出了硬壳，用巨大的骨质尖刺回敬战士们的弓矢和长枪。
第三次，那些尖刺上带着毒素，溟痕混杂着不祥的腥味在战士们的脚下蔓延，牙签般的弩箭在身披巨大甲壳的异形身上擦出一阵又一阵的火花。
第四次，那东西竟生出了模仿人类的四肢。它发着彩虹般的妖异光彩，如同拉特兰传说故事中讴歌的神迹般漂浮在空中，战场上的一切活物都因它的引诱陷入静谧，然后走向死亡——
这是生活在伊比利亚的人们口耳相传，绝不愿意遇到的，不详而恐怖的妖祟。在家里的长辈讲述这个传说时，伊比利亚最为顽劣的小孩也会因惊恐而停止啼哭。
“很遗憾，这不是个传说。”
“大审判官大人。”
她出声问候，然后敲了敲那扇朴素的木头门。但没人回应。
她咽了口唾沫，局促地将腰间的皮带紧了紧，然后把已经齐整的领口扣子解开，重新扣上，把头上的三角帽摘下又戴上，摘下又戴上，生怕帽檐有一丝一毫的歪斜。
“艾丽妮大审判官大人！”她提高了音量，再次大声敲响木门。
“进来。”
脆生生的女声里略微带着未成年孩童特有的尖利调子，任何只听到声音的人都不会将这个声音的主人与“大审判官”的头衔联系在一起。
身披灰白色袍子的艾丽妮坐在红木办公桌的后面，锐利的眼光正在将文件上的大小事项一行行扫入脑海。见部下笔直地站到自己面前，她深吸了一口气，站了起来，审判官提灯的握柄磨得锃光瓦亮，即使办公的时候也被挂在艾丽妮纤腰的一侧。
“弗洛蒂娃，惩戒军第四军团的校官。如果我记得没错的话，第四军团刚刚在洼地西侧与邪祟们展开了一场英勇的战斗。伊比利亚感谢你们的奉献。”
“非常，非常感谢，大审判官大人！”
弗洛蒂娃将拳举到胸前，她的舌头如同一块海绵，正在将嘴里的水分一点点吸走。她口干舌燥，甚至有些影响说话——当然，这可能只是因为她感到紧张的缘故。
“如今审判庭人手不足，能够独当一面的人才更是凤毛麟角。从今天开始，你将成为我们的一员，审判官的一员。”艾丽妮将事先准备好的包裹从木桌下拉了出来，那小小的身影蹲在地上，从弗洛蒂娃的视角看上去竟有些惹人怜爱。她的脸颊飘起一阵绯红。
她在老家有个妹妹，也是个白头发的黎博利，而且和艾丽妮差不多高——
“弗洛蒂娃，你在看什么？”
“抱...非常抱歉！大审判官大人！”
艾丽妮修长的睫毛忽闪忽闪，似乎理解了面前这位新晋审判官在想些什么。她沉默着将那柄经过细心打磨的手炮，以及修长的佩剑交到了对方的手中。
“你在老家有个12岁的妹妹。但那里已经沦陷了。”
“......是的，妹妹正在和家里人一起前往维多利亚。”弗洛蒂娃咽下一口唾沫，局促地将手炮的保护套绑到腰间的皮带上，然后将佩剑紧紧握在手中。
“档案上写你今年满20，没有想过从惩戒军退役，找个好人家嫁了吗？”
“...大审判官大人，您说笑了！您成为审判官的时候不过14岁，仅仅花了5年时间就成为了伊比利亚最年轻的大审判官，为审判庭立下汗马功劳，相比之下，我到现在为止不过是一个普通的惩戒军士兵，为了伊比利亚的存续，不结婚根本算不了什么...”
“是的，我成为了大审判官。但这并不是什么荣誉，也不是什么高人一等的头衔，审判官弗洛蒂娃。”
出声打断弗洛蒂娃充满憧憬之情的长篇大论，大审判官的声音中透着某种不自觉的冷酷。艾丽妮的个子说不上高，在与新人审判官讲话时甚至是在仰视。命运没有给她那么多时间成长，但她的内心又被迫超脱出这副稚嫩的躯壳。
“我再重申一遍，审判官弗洛蒂娃。最年轻的大审判官...这并不是一种褒奖。审判庭也不需要褒奖，我们只为这个国家的存续提起剑与灯。憧憬也好，移情也好，不要将个人的感情带到这里，这样做会使你痛苦。”
“明...明白！”
“好了。接下来，我要交给你第一个任务。正如你知道的那样，现在的审判庭已经没有新手保护期了。”
弗洛蒂娃咽下一口唾沫，她淡粉色的卷发和她紧绷的神经一起微微颤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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