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那以后,安然和若素在学校里还是同往常一样,若素负责帮安然打饭、带早饭、补课、监督学习,安然负责吃饭、打瞌睡、画画、配合学习,时不时再教若素几句骂人的话。
到了晚上,若素每天都会被一辆白色玛莎拉蒂接走,安然站在校门口,依稀能看到车内女人的高贵仪态。
十一月的天好冷好冷,她从书包里掏出粉色耳罩带上,手插在口袋里一刻也不想拿出来,闻着学校路边糖炒栗子、烤红薯的甜香味儿,吸吸红通通的鼻子,路过。
哥哥也快一个月没见着了,不知道他怎么样了,肯定是爷爷和妈妈说了什么,爸爸又在部队里,哪里管得了这许多。
她哼着小时候爸爸教她唱的《小白菜》:“小白菜呀,地里黄呀,三两岁呀,没了娘呀。”
还真是。
不知是谁喊了一句“下雪了”,马路上的人儿都抬头望天。
唔,是初雪呢。
不知道温言有没有看见,不知道坐在玛莎拉蒂上的若素有没有看见。
白色的雪花洋洋洒洒从雾蓝色的苍穹中掉落下来,在橘色的路灯下盘旋、飞舞,一粒粒,一朵朵,像米粒,像小花,在天空中笑着闹着,最后安静地躺在地上,融化,碾压,染脏,蒸发,到头来,只剩下尘土。
安然想着雪花短暂的一生,禁不住惋惜,她回过头,面前正站着一个似曾相识的少年。
削瘦的身材,凌厉的眉眼,邪魅张狂的表情,一身全黑的名牌。
这个男人,她早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东西!
刚开学的时候就跟踪安然,看到安然即将被打还袖手旁观,现在看安然落了单又在路边堵安然。
正可谓,坏人出现的时候,总是你落单的时候。
安然走过去,吸吸鼻子,抬眼只能看到他有棱有角的下颌线:“喂!你为什么又跟踪我?”
那人狭长的凤眼微眯,嘴角是不屑的笑容。
嘁,老子还稀罕跟踪你?
安然看着他欠揍的模样在内心默默给他配上独白。
裴衍是吧?好,本小姐记住你了!
既然你不回话,那本小姐就先走一步了。
嘁,老娘还稀罕和你说话?你爱说不说!
安然狠狠地白了他一眼,高傲的姿态,与裴衍擦肩而过。
安然走在小巷里,她的影子时而长时而短,时而胖时而瘦,只是陪她一起走的那人不知去了何方。
孤单的人儿,孤单的影子。
只是走了一会儿,身后又出现了一个孤单的影子,那影子跟在她的影子后面时而长时而短,时而胖时而瘦。
那影子的主人不紧不慢地跟着,耳边只剩下踩在雪地里的沙沙声,汽车的鸣笛声,还有小贩的吆喝声。
会是温言吗?
是又怎么样?不是,又怎么样?
她终是顿住脚步,原地不动。
那影子也顿住。
不像是跟踪,倒像是守护。
安然看着漫天飘舞的雪花,叹气。
算了,不要期待,不要好奇,不要转身。
安然垂下眼睫,看着自己小小的影子,踢了一脚路边的石子儿。
身后却传来一个带着口音的声音:“姑娘哎!你走不走的哩!巷子窄,快走撒!”
她回头,眼前除了一个外地口音的大叔,再也没有他人的影子。
那大叔看着她被冻红的小脸,心生怜爱,爬上车子,从炉子里挑了一个又圆又大的番薯乐呵呵地递给她:“姑娘哎!天冷哩!诺,吃点番薯暖和暖和!”
安然接过暖烘烘的番薯,掏出一张五块钱的票子:“谢谢叔叔。”
那外地汉子连连摇手:“就当是俺请你吃的哩!快回家去撒!免得家里人担心哩!”
安然点点头,又狐疑地看了一眼巷子,一眼望穿,也没见着第三个人。
怎么会?怎么会?怎么会没看见那人?
她鼻子一酸,剥开番薯皮,顾不得烫,咬上一口,眼泪却掉了下来。
口中的灼烧感,却烧着她的心房,她吃不出甜味,只觉苦涩。
明明每年都是你给我买烤番薯!
既然来了,又为什么闹这么一出?
安然走出巷子时和外地大叔道了别,她悄悄地跟在车后,将五块钱塞了进去。
过了马路,她再一次清楚地看到某个一身名牌的黑衣少年站在小区门口,又是那副玩世不恭的模样。
她这样定义:这个叫裴衍的,大概有点精神不正常,有跟踪人的癖好,还有喜欢看女生被欺负的变态心理。当然,他还喜欢拦人去处,人和他说句话,他还摆架子,一副爱搭不理的样子。
嗯,就是这样。
所以,大家看到裴衍同学,一定要用关爱智障的眼神怜爱地看上一眼,然后一句话也不要说,绕道走开。
这招果然很奏效,裴衍同学好像变得正常了不少,他居然,主动开口说话了!
“喂!你发卡掉了!”依旧是懒洋洋的嗓音。
“不要了!”安然头也不回地走进小区门。
裴衍从地上捡起什么,小跑着跟了上去。
“走路踮脚,吊儿郎当。”安然小声嘀咕。
“你说什么?”裴衍再一次拦住她,手心摊开,是一只蝴蝶发卡,水晶的质地,雪花粘在上面,闪着亮光。
他挑眉:“你真不要?”
她撇嘴:“别人碰过的,我不要了。”
他笑:“那我扔了。”
她瞪他:“你爱扔不扔!”
他收起了随意,说:“你好,我是高二(3)班的裴衍。”
她说:“哦。”
安然走到7号楼前,用眼角的余光看他:“再见,裴衍。”
裴衍大笑:“李安然,你真的不记得我了吗?”
安然捧着表面快凉透了的番薯皱眉:“我记得,你跟踪我,还有点精神失常。”
少年看着走进单元楼的矮小身影,眼中闪过一丝失落,喃喃:“不记得也很正常,毕竟,十一年了。”
……
第二天,李安然在抽屉里找数学试卷时,发现了一封粉色的,信封。
上面写着My dear.
烫金的印章,炭黑墨水写出的斜体英文,这英文像印刷体,又不像印刷体。
她估摸,没个十年的功底绝对写不出来这字。
若素眼睛一亮,像是看到了什么宝贝一样拿在手上端详。
“安然,这是不是谁给你写的情书啊?”
安然翻箱倒柜,啊不,翻书本倒抽屉,恼怒,数学试卷没找着,怎么找了个这么个玩意儿!
“管他呢!你看没看见我数学试卷?”
“我昨儿不是和你说过了嘛!在讲义夹里。”若素恨铁不成钢。
安然笑,拿起数学试卷在脸上蹭蹭:“年纪大了,记性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