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玄快速安排了一队人马前去镇压,但正直年夜,大部分士兵喝了酒,战斗力不如前。
何礼跪下自责:“将军都怪我,是下官不好,想着过年了,兄弟们可以喝几杯……没想到一不小心就……喝多了。”
何礼等着苏玄发怒,在这短短的沉默中,他甚至感到了苏玄那股如山洪般即将爆发的怒气。但苏玄并未发作,转头问琴剑秋:“流民大约有多少人?”
琴剑秋撇了一眼何礼:“大约有三万人。壮年男子约有八千。”
“何礼,我们能用的人有多少?”
何礼忧道:“回将军,两……两千不到。”
苏玄脸色暗沉:“分出五十人,去挨家挨户通知,凡家中有壮年的,拿了武器去守城,再分出四十人,去叫醒那些喝了酒的。其余的全部跟我走。”
“是!”
细小的雪花依旧飘着,毕天心站在城楼上,城楼之下的厮杀和呐喊络绎不绝。
这是毕天心头一次直面血淋淋的战争,虽然对方只是流民,但人数之多、战勇之狠,都让毕天心亲眼见到了战争的残酷。
楼下一个士兵被流民拖住,瞬间便涌上来十几个流民,夺过他手中的剑,朝着他捅去。一刀不够,再补一刀。
毕天心吓得退后了两步,被身后人扶住。
“天心,我让剑秋送你回去吧。”
“可,你怎么办?”
苏玄道:“我不会有事的。你害怕吧?”
虽然凡事总有第一次,苏玄每次打仗都会面对这样的鲜血和杀戮吧?
苏玄见毕天心不接话,也不再坚持,将身上的披风脱下来给毕天心裹上:“我有些后悔了。”
“后悔什么?”
“早知道,让你留在苏府了。”
可毕天心偏偏怕苏玄出事,虽然害怕,但还是愿意跟着苏玄。
毕天心紧了紧身上的披风:“你后悔了,是不是你便让我走?”
“晚了,”苏玄低头,慢慢地抓住毕天心的手腕,“等我死了,你再考虑走不走的问题。”
毕天心无畏地应上他的目光:“不,我要和你一起活。”
苏玄注视了毕天心片刻,猛地将她拥入怀中,紧紧地箍住她的腰,低沉耳语:“那就一起活。”
苏玄很快将毕天心放开,转身大步往后走去,朗声道:“何礼,我们去帮剑秋。”
出兵一片混乱之际,谁也没注意到禹良和阿贵的行踪。
禹良一手牵阿贵,一手拿着刚刚从城墙脚下挖出的布帛,按照上面的指示,往那个方向走去。
阿贵突然站住,轻轻叫一声:“禹良哥哥。”
禹良蓦然止步,同样轻声:“主上请吩咐。”
阿贵从怀中摸出一块玉石。禹良见那玉石,猛跪了下去。
阿贵低声道:“这玉佩你且转交给母后吧。我听你的话,暂且留在苏府。”
禹良迎着风,几乎要流下泪来。他重重在地上磕了个头:“臣即便万死,定不能负陛下的期望。”
阿贵俯下身,将禹良扶起:“或许这里真的是最安全地方。我现在年幼,做不了什么。唯一能帮你们的,便是坚持着活下去。”
这两人,正是瑶国后人宸宇之幼弟,宸凌和他的近臣禹良。
他们好不容易消除了青帝的猜忌,得以留在之前瑶国所在之地生活,却遭到了同族的追杀。
来青都之前,他们两人已经商量好,将宸凌留在青都,之后找一个傀儡回去,以防族人相倾。
可宸凌终究年幼,最后的时刻还是对这个陌生的地方产生了恐惧,一声“禹良哥哥”,让禹良顿时软了心。
禹良不解,为何他又突然改变了主意?
“主上何以下此决定?”
宸凌沉着:“青帝的百姓可以开开心心过年,然而我的百姓却要在除夕之日饿肚子,为了一点儿吃食去杀人。他们所杀的人也不都是坏人。我最希望有一日,可以不分种族,所有人都能够吃饱肚子,不再打架。所以我得活着,活着才有机会看到这一日,哪怕最后剑秋哥哥完成了也是好的。”
禹良的眼泪再也忍不住流了下来。在其他族人中,他听过太多关于天下兴衰的豪言状语,他们大多都是为了一己私欲,却从来没有人说过希望全天下人不分种族,亲如一家。
即便是从这孩子口中说出,简简单单的“吃饱肚子,不再打架”,也胜过了这一切冠冕堂皇。
宸凌伸出手替他擦眼泪:“禹良哥哥。”
禹良感觉他的小手冰凉,却给了自己十分温暖。
宸凌道:“你别担心,就算我完不成,剑秋哥哥一定能完成。青都的人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疏远,那位月息族的姐姐,还希望我好好活下去呢。”
禹良想起毕天心,那位看似平凡女子,却有着一颗晶莹剔透之心。
“主上,日后我们恐怕不能频繁联系。若是有急事,就像这东西放在那墙角之下。若生活上有什么难处,就去找那位月息族女子,让她带你去找剑秋哥哥,但是记住,要远离苏玄。”
“我记下了。”
“那我现在送你回苏府。”
“好。”
“不要哭闹。”
“可是我现在没在哭,你还在哭。”
“……隐藏身份,切记珍重。”
“好。”
禹良捏着宸凌的手,想着孩子也不过才几岁,面对家破人亡,还是这般坚强,忍不住心中酸涩。
“阿贵。”
“嗯。”
“记着剑秋哥哥的话,往前走,别回头。”
这对行走于小道上的君臣,眼下怎么看也不像是君臣。
对于未来,他们无可预期,可心中那份沉淀的感觉,却鼓舞着他们,向目标一步步前进。
尽管这一目标,遥远得似乎触不可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