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比优斯其实自认为对明微理什么特殊的情感,初学会人类感情分类的奥特战士并未有过分细腻的情根来分辨自己心头划过的感情属于什么,如雾般缥缈挂在他心头的情感,是没有被他知晓那是他对明微理的细微情愫。
他也自认为自己对明微理没有多少的印象,繁忙的工作和要变得强大的心让他没有过多的念头去编织缠绕成明微理的模样,即使他总会在某一个瞬间想起明微理的模样,譬如在路过那一片早已经没有生命文明的星云,看着那散开的星尘,他便会想起明微理。譬如在某个午后从等离子火花塔投下的祖母绿之中嗅到一缕清香,他会想起明微理。譬如在路过宇宙之中那一刻蔚蓝星球时,他也会想起明微理。
这些刹那间浮现的回忆全是依托地球实习经历诞生的浮萍,在时间长河面上忽高忽低地飘着,承托着不被人注意的细微情绪。
梦比优斯似乎又回到了漫长生命之中过分珍贵的实习期。出于对地球与地球居民——人类的偏爱,许许多多奥特战士都会将地球视为自己的实习地点。原因除了对地球与人类天生一般的好感,还因为那独属于地球的更迭四季与花草动物。
和明微理初遇便是在暮冬季节的冬天。青涩的少年做不到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冬天万物俱籁花草枯萎的悲景成了少年心中郁闷之气的来源。他还记得当时的场景,胸腔之内跳动的心也随着有些模糊的回忆重泛着彼时的情绪,还多滋生了些回忆特有的伤感。
他还记得彼时的雪花悠悠飘落,溶在大白天地之间再也分辨不出它在哪里。抬头看是蒙着灰涩的沉闷天空,覆盖的乌云看不清璀璨的宇宙与遥远的故乡;低头看,浑一片的白有些刺痛人类的眼睛,枯枝萎草被掩在雪下不被人知晓它们生命的逝去。
有人轻轻拍了他的肩,回头看去,只看见一张唇红齿白的脸,她笑着,透亮的眼睛里含着一大片的雪光。
梦比优斯愣了一下,随即问好。对方轻笑一声:“我知道你,学长,我是明微理,之前见过面的。”
明微理——
梦比优斯轻声咀嚼着这个名字,脑海里却没有丝毫的印象,即使对面说出初次见面是在科技局的发明实验会上,她和他面对面打过招呼,还探讨了某个发明的好与坏。
那个发明的名字叫做回溯。
希卡利说,回溯这个发明可以让人重温已经过去的回忆,虽然不能做到改变历史,但也能够让人想起曾经错过的珍贵细节。
梦比优斯还是想不起来,茫然的神情逃不过明微理的视线。她并未觉得气馁生气,只是笑着介绍自己:“我是你的学妹,是宇宙警备队的新人,也在这里实习,希望学长多多指教。”
同在一处实习的光之巨人很容易因为同样的家乡而亲近熟稔起来。明微理没有跟梦比优斯一样,机缘巧合之下加入guys,她只身完成她的实习工作,这或许是她性格的缘由,即使梦比优斯几次邀请极其优秀的她加入guys,她也只是笑着,摇摇头,末了才说:“替我向迫水问好。”
明微理不管在什么样的环境中都能够将事情做到最好最完美,这似乎是科技局每个员工都有的特质。有时候望着她认真工作时的模样,梦比优斯总会在心里与宇宙警备队的队员们做比较,然后赋予两个不同工作岗位的刻板印象又加深了。
梦比优斯问明微理,这样工作不会觉得很累很疲惫吗?
明微理也只是笑着,抬手轻抚平梦比优斯领口上的褶皱:“脑子累了,心就不会累了。”
每个人都有不想回忆的悲痛,明微理也是如此,相比于梦比优斯充满阳光与爱的童年和至今,她的过去显得满是血汗交织。
如她所言,脑子累了,心就不累了。
忙碌可以让所有绝望的记忆与情绪被眼前的手头工作卡住转动的齿轮,然而它们不会因此而消失不见,只会在自欺欺人的忽略之中一次又一次地加深,直到极点击溃理智防线。
冷静似乎成了明微理永远摆脱不了的特性,她就算是精神压力过大被怪兽操控着与梦比优斯战斗时,也会过分注意那幸存者,努力不去制造伤亡。在梦比优斯和guys的帮助下,她很快清醒了过来。
她看着战后的狼藉,抿紧了唇,眼眶里蓄着的泪珠滑落,逐渐有血色爬上她的鼻尖眼眶。她虽说有些哭腔但语气平缓得似乎是在说今天天气很好一般,唯独不断的泪和颤抖的身体在诉说着她此刻的悲痛。
“我的父母就是死在这样的战土废墟里的。”她说,“他们是宇宙警备队的队员,他们死在了战争之中,而彼时,我才两百岁。”
“我被送进了孤儿院,被院长他们照顾长大。我一直把院长他们看作是我的家人,当时,他们也死在了战火之中。”
明微理喘了口气,垂下眼眸,泪珠滚落咋在钢筋上,加深了钢筋上不显眼的血色。
“我亲眼看着他们倒下,光粒子流了一地……流啊流啊,就成了如同现在天空一样的夕阳。”
梦比优斯不知道如何安慰人好,没有亲身经历便无法感同身受,但仅仅只是用浅显的话语来概括明微理的经历,也足够让人觉得心疼。他轻轻抱住了明微理,掌心下的身躯瘦弱得很,与她单手撕开怪兽遗体时候的样子截然不同。
他想说些安慰的话,想努力能让明微理好一点,然而话到了嘴边,又被看不见的东西堵住,所有的字眼混在一起再也分不出什么是什么来,好不容易捋清楚了,明微理轻推开了他,低声说了一句谢谢之后便转身离开这片狼藉。
明微理的实习内容与梦比优斯不同,忙碌的时间也不同,因此两人并没有怎么见面。明微理完成实习离开的前一晚,邀请梦比优斯去了山顶看星星。那一夜的星星比以往的更加好看,两人靠着树,就这么静静看着。
那些星星被地球特有的大气层削去了算不上好看的、坑坑洼洼的表面,只剩下成了一点的柔和光芒,毫不吝啬地沾满了整片天幕。相比在宇宙时见到的模样,地球上它们的模样看上去更加好看。
看着看着,视线轻轻便被风扯到了身边人的脸上。梦比优斯看着明微理,她似乎因为没日没夜的工作瘦了很多,却也因为实习多了一份先前没有的坚韧。
坚韧是实习与时间赠与每个肄业生的毕业礼物。
明微理察觉到梦比优斯的视线,也望了过去。此刻夜色正好,少一分寡淡,多一分便显得过火。
“等学长回去之后,我们一起去战争纪念馆逛一逛吧。”她语气缓了缓,“我有点想念我的父母和家人了……”
“好。”梦比优斯点头,“我们一起。”
约定好的事情总会被忙碌的任务扯住,梦比优斯一直记着这个约定,然而等到两人终于有时间履行约定的时候,又是战火纷飞的时候。
他们没有进入暂且关闭为了刻上最新牺牲的战士的名字的纪念馆,只在馆外站着。
他们都没有说话,再一次掀起的战火让人已经没有任何欢喜情绪可以在见面时候发作。就这么静静走了一段路,梦比优斯恍惚想起自己准备的东西,他拉住了快他一步的明微理的手,将特意从地球上带来的苹果放进她的手心:“……今天是地球上的平安夜,我知道……你要跟随小队去β云星系战斗了……明微理,你要平平安安的。”
正如很久很久之前,刚实习完回光之国时候的第一个平安夜,明微理笑着将红彤彤是苹果送给了梦比优斯。
如今,他想要她平安。
战火是无情的,焚尽了所有最美好的祝愿与祈祷。小队全军覆没,尸骨无存。
明微理成了石碑上最新刻上的名字,与她的家人们,恰好靠在一起。
又是一年平安夜。
如今战火已平息,久违的温馨氛围又落入了光之国的每一家。梦比优斯轻轻将苹果放在了石碑面前,看着那金灿灿的“明微理”,他郑重地启用了“回溯”发明。
发明营造出了记忆之中最美好的画面。
雪花纷飞,天地大白。
是一切的开端。
明微理笑着站在梦比优斯身边:“学长,我是明微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