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佐菲忽而轻笑一声,眼灯闪烁,却在下一刻恢复正常,转眼之间,他又是那让人敬仰的、可靠的宇宙警备队队长。
“从你开始行动的那一刻,我们就不再是恋人,而是,敌人,永远的敌人了。”
这是不可逆的事实。
那本该备受祝福的爱恋本质是那充满谎言的计谋,而那计谋的目的是无数同胞的生命。
银晖歪了歪,落在天生受光与热偏爱的奥特战士身上。
有一根细长银色的针从佐菲手心浮现,尖锐的针尖折射出道冷光来。那针口往上一厘米的针管是透明的,荡漾着其中那淡紫色梦幻至极的液体,液体轻晃,隐约有点点细碎如同星星的亮点。
“我和你讲过,光之国最高级的死刑——名字翻译成地球话就是Death——死亡。”佐菲顿了顿,“我将亲自为你行刑。”
“我知道。”秦漾依然笑着,恍若他手里拿着的只是寻常的营养剂而已。在选择来到他身边潜伏的时候,她就已经做好了面对死亡的准备。在面对死亡,生物体都会不受控制地感觉到害怕,那是求生意思的垂死挣扎。
但秦漾不会,永远不会害怕。
她静静看着佐菲颤抖着将那支药剂针口抵在自己的手腕上,微微用力那锋利针口轻而易举刺入皮肤下密密麻麻的血管之内。
殷红的血珠溢开,落在针上晕染成了一朵逐渐绽放的玫瑰,惨白的皮肤更衬得那血花妖冶至极,而渐渐地,那惨白的皮肤下逐渐蔓延开了紫色的纹路,那是Death在破坏组织时留下的痕迹。
Death的可怕之处不在于它的最终作用,相比起最后的“死亡”,它致死的过程才是让宇宙人闻之变色的原因。Death自注射之后,便会不断的腐蚀皮肉,熔化骨骼,顺着静脉往上,将一点点将跳动的心脏化成血水。这过程的痛苦无疑于剜肉剔骨,那Death又会破坏大脑皮层的自我保护意识,不让人在极端痛苦之中昏迷过去,而是清醒地感受着身体四肢百骸的腐烂,直到跳动的心脏与大脑化为血水。
剧痛在每一次呼吸之间都在爆炸式增加,秦漾却死死将指尖抠在桌面上,努力不让自己因为疼痛而嚎叫。即使指甲被自己活生生抠掉,鲜血淋漓也不能阻止她咬牙忍受痛苦的决心。
她想在佐菲面前有尊严地离开。
甜腻的血水从她唇角溢出,落在那桌面上,依稀反射出她此刻狼狈的模样。秦漾看了一会,直到手腕上的监听仪器检测到她生命体征的逐渐微弱,自己选择关闭,不去记录她和佐菲之间的一言一语之后,她才又扬起头,剧痛几乎让她无法流畅清晰地说出一句话来,而她也只能勉强地喊了他一声:
“迫水……你……记得……”
“记得。”佐菲似乎早就知道她想要说什么了,想跟平时一样对她温柔一笑,然而笑容确实无比的苦涩,“我不会忘记和你在一起时发生的每件事情。”
……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是在普普通通的一个下雨天,佐菲当时还是作为Guys的总监迫水真吾在暗中陪伴着青涩战士梦比优斯成长,秦漾当时在宇宙中被仇人追杀受了重伤,抱着目的精准落在Guys基地周围,由那一群单纯的队员送入了基地医院,初见的时候秦漾一身鲜血,模样跟现在一样狼狈。
她在治疗得差不多之后,对着迫水说出准备已久无错可挑的虚构背景,成功留在他的身边。作为一个合格的间谍,她早已知晓他的喜恶,洞悉他心里的一切。
他喜欢喝咖啡;他喜欢晚睡;他喜欢桔梗花……
她为他煮咖啡;她在午夜陪着他待在桌子前处理枯燥的文件;她却不会为他种下桔梗花——那是纯粹爱恋在人间的化身,她只背着他种下了遍野的鸢尾花,看着那本就掺杂着别样目的的绝望爱恋的花生根发芽。
秦漾忍不住想起当初被自己的养父遣调到迫水身边的前夕,他在她面前用赞美的语气夸赞道:“佐菲是个好君子。”
彼时的她风轻云淡:“我不会喜欢上他的,父亲。”
自由的追随者落败在罗曼蒂克的脚边,沾满杀戮的乌鸦向往着那教堂里圣洁的白鸽。
秦漾不受控制地爱上了迫水,在他对她每一次的温柔微笑之中、在他与她说的每一句隐晦情话中、在他与她每一次充满柔情的对视之中……在他每一次为假寐等待偷取机密的她披上外套的时候,无端的爱意在那外套的温热气息之中发酵,直到那殷红化为浪漫的玫瑰在她贫瘠了数千年的心头绽放,丝丝缕缕的清香伴着丝柔般的花瓣在她心头缠绵交织成了迫水真吾的影子,然后,再也抹不去了。
她想过要摒弃过往血腥的一切,与他一齐站在阳光下,然而那由她终结的无数生命却是永生的诅咒烙印,她的原则也不愿让她向爱低头。
那遍野的鸢尾花替她在原地爱着他,而她再也不回头,直到现在,临近死亡。
视野逐渐昏暗,在完全沦为黑暗之前,她看见了佐菲身上掀起一阵粒子,耀眼得让人不敢直视,圣洁的气息在他身上晃悠开来,站在那里的,是迫水真吾。
人类模样的佐菲让他再也掩藏不住他的情绪,眉梢眼角之间都写满了他对她炽热不灭的爱意,那脸上未干的泪痕是送别爱人的雏菊。
叮当一声。
那一双已经黯淡的监听手镯掉落在了血水之中,溅起一阵水花,水花落地碎成几瓣,成了艺术家笔下抽象的红花。
已经没有什么能够阻碍她和他之间的谈话了,她也不用害怕他在世界上留下什么无形的致命把柄。
她终于能够和他说话了。
秦漾轻咳一声,剧烈的腐蚀痛感已经开始向喉咙蔓延,满腹的话却不能够赶上那失语的速度,斟酌之间喉咙间已经开始传递撕裂的痛感,意识已然开始涣散。
她想说,她也喜欢喝咖啡;
她想说,其实熬夜看文件其实也不错;
她想说,她在小时候,也爱那桔梗花;
她想说,她爱他,如同飞蛾扑火,如同葵花追日,亘古不变。
然而她却只能对他轻轻一笑,一如以往每时每刻,然后,在错觉之中,站在迫水真吾身边,看着月夜下随风齐舞的鸢尾花枯萎却又逢春绽开,看那鸢尾花在替她绝望地爱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