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溟刚推门进来就打了个喷嚏,室内的温度很低,甚至可以说是冰冷刺骨,他一身风尘仆仆,大致扫了一眼周围,发现屋里除了一张垂挂着帷幔的大床,就只有堆满文件的办公桌和角落里一些耐寒的绿色盆栽,窗帘都拉上了,像临时住所般死气沉沉的,室内的那两个人的确不太会照顾自己。
王龙晴坐在那张杂而不乱的办公桌后,手中把玩着一管琥珀金的药剂,脸色很难看。
“这个药到底是什么?他到底生了什么病?”他问。
南溟对现在的情况了然于心,却没有回他,反而先接近用轻纱绸布包裹的严实的木床,他揭开那层叠繁复的帷幔。
孩子闭着眼,神色平静,仿佛是在安睡,那长久不见日光的脸和放在被褥上纤瘦的手臂都很苍白,像用骨打磨出的脆弱洁净的花朵,她在这几乎不透光的帷幕里,整个人有一种接近死亡的冰凉气质。
南溟伸手去拭她额头温度,意外的滚烫,难怪王龙晴要把温度调的这么低,这个看起来像冰做的人身体里有一团火在烧,而稚嫩的花朵迟早要被烤干所有的水分,然后一命呜呼。
如此看,王龙晴对她挺上心,居然把办公室都搬了过来,之前的情况大抵是形影不离,贴身保护。
这件事王龙晴倒算是被冤枉了,之前有狂徒趁他不在想对这小家伙下手,他只是为了不节外生枝才亲自照看,做个样子罢了。
“此药名为不死,药如其名,有延年益寿的功效,说到底就是让因为肉体老去而逐渐松散的灵魂稳定下来。”南溟确定小姑娘情况后对王龙晴说。
南溟表情复杂的看着王龙晴:“至于她的病,不过是灵魂脆弱而身体接近完美,她的血统给了她特殊的身体,灵魂方面你也应该猜到了,她受了不少折磨吧,你要是不去找她,她迟早会被自己折磨死,听起来就很适合当做附身的躯壳不是吗?”
王龙晴捏着药看了南溟半晌,又透过层层叠叠布帛看那个他养了两年的“容器”,真可怜。他把手中的药剂抛给南溟,后者接住药剂后淡淡的说:“这是你爷爷的选择。”
“你当年真的只能做这一份?”王龙晴问,表情很难看,既悲伤又愤怒。
南溟看到试管上有细微的裂缝,就明白王龙晴知道了真相,但是放不下。
“你也可以这么理解,我当然希望大哥他选择救自己,但是他没选,这就是他能坐稳这个位置的原因吧,说实话他本来就是寿终正寝,选择改变预言保护自己仅有的血脉也是理智的选择。”说着南溟捏住小姑娘的脸,动作有些粗暴的把璀璨的药液喂进去。
王龙晴感觉自己的耐性终于耗尽了。
他想起带回昏迷不醒的继承人后,意外的没被老头们刁难,那个时候长老会或者预言塔那边就知道这家伙的情况了吧,他们当年让爷爷选择救这个小倒霉蛋,而现在自己也只能顺从“遗嘱”救回这个间接害死自己仅剩的家人的混蛋。
当时长老会询问完情况后表示这事让王龙晴处理,他还天真的以为是他们终于放弃那所谓的血统论,打算相信他了,没想到是所有人为他埋个地雷,王龙晴还乐呵呵的踩上了,第一次对这些人的所作所为产生了愤怒的情绪。
您也跟着他们瞒着我,您也不要我了。
王龙晴当时还想着,处理就处理呗,能怎么样呢,能破他满级的心理防御,他请了无数明医,付出大量金钱,用了许多稀奇古怪的方法治疗,这个孩子还是没有醒过来。
“我以前听说过有那种长时间不睡觉也不会有事的奇怪病症,或许这位小姐正好相反——她有长睡不醒的怪病。而且我听她脉搏,十分健康,甚至可以说是健康的不得了。”
无数医生都这么和王龙晴说,连高级治愈师的源之力技能都无法使他醒来。
不过还是被认为是女孩子了吗,王龙晴在心里吐槽。
就这么陆陆续续折腾了半年,发生了有人冒充医者刺杀病人的事,王龙晴也就不再请医生,他把办公室搬进这个房间,闲暇时间亲自照顾。
他其实可以和老头们一样做个甩手掌柜,放弃小继承人让他自生自灭或者谁想利用他谁接管,这个继承人已经没用了。但是他忘不了,小孩说的那句“我只相信你。”
也许,真的是太害怕了太累了,所以在睡觉吧,就这么放着不管的话,会真的再也醒不过来的。
就像那时候的爸爸妈妈一样。
于是王龙晴又习惯性的担起责任,他拒绝了所有邀请他出门约会的美女,开始认真的观测小继承人的状况。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他突然闻到那股奇异的香味,他问过打扫房间的仆人有没有闻到什么味道,仆人只是恭恭敬敬的答,没有。
王龙晴就按下不管了,但是他想,小继承人也许真的有他不明白的秘密,和王家有关。
那段时间,这间卧室兼办公室的灯光总是明亮而温暖,小继承人的头发缓慢的长了,这似乎能够证明他还没有不声不响的离开,只是不愿意醒来。他没办法进食,营养液全部由王龙晴亲自用点滴的方式打到他身体里,维持人类最基本的生活需求,但是他居然没有瘦太多,看起来仍然和天使一样可爱,只是婴儿肥的皮肤愈发病态的苍白。
王龙晴有了另一种缓解压力的方法,他不再需要把看得上的女人们哄得团团转,只要和睡着的小继承人呆在一起,就会感觉到宁静。
王龙晴把所有的窗帘拉上,然后为了不让他滚烫的体温继续上升,这个房间必须保持低温。
也许是只有他能闻到的那越来越浓郁的香气,也许是他那天赴宴回来习惯性的回到这个没人打扰的房间,又也许是空气里的丝丝甜味引诱了他,他掀开那棺椁一样的帷幔,在恍惚梦中,确定了这孩子真的没死,因为那心跳平稳而有力,怦怦——怦怦——。
别睡了好吗,别留下我一个人。
爸爸、妈妈、爷爷……
清晨,王龙晴被一阵猛烈的头痛叫醒,然后他吓了一大跳,自己都做了什么,为什么和这个家伙躺一起,还把小小的的胸膛当做了枕头。
他大脑卡壳了一下,然后就发现了自己躺过的地方皱巴巴湿淋淋的,那是他的眼泪说不定还有鼻涕口水?为了二人的名誉着想,王龙晴手脚麻利的拿来新的睡衣和热水毛巾,认命的收拾。他需要在仆人进来做家务前,清理好案发现场。
然后他在擦洗的时候看到小孩的肩胛骨上有两道细长的伤疤,那绝对是特意切割出来的伤,带着残忍的美感。
自那以后,王龙晴长时间和这个连行尸走肉都算不上了的人生活,他有时候会精神恍惚,觉得床上躺着的小人儿说不定是早就灭绝的翼族(天使),是落单的,只在童话中存在的天使,散发着让人上瘾的香气。
但是这孩子的翅膀也被人折断了,失去了自由,只能死一般躺在他准备好的柔软被褥上闭着眼,安静呼吸。王龙晴觉得自己通过长达两年的相处,和这孩子建立了亲密的关系。
于是他们躺在一起的次数增加了,只是大部分时间王龙晴都很清醒,也很小心,没有人发现他的古怪行为。
房间的门窗没有得到王龙晴的允许,其他人不能随便打开。
王龙晴能闻到的香气越来越甜蜜,他敏锐的感觉到自己下班后踏入房间里,整个人会一下子陷入到一种奇妙的飘飘欲仙的状态。他一边上瘾一边想,是不是继承人其实是个魔女,哦不,那样的话他应该是个巫师,而那场邪恶的祭祀其实成功了,所以床上躺着的不是一个病人,而是一个恶魔,这个恶魔他有太多太多带着罂粟香的谜团,哪怕睡着了也没忘诱惑自己。
到后来,除了王龙晴指定的人,不允许任何人接近这个,即是地狱又是天堂的房间。
两年后的今天,王龙晴终于清醒了,同时他下意识忘掉自己在知道真相前那堕落暧昧的昏暗时光。
“你说你闻到了香味,嗯,我想想。你的父母死于邪教迫害,而你间接接触了其他邪教。亲人的死亡,给你的内心留下了不得的痕迹,而继承人也是你从邪教手里抢回来的。要不然就是你能闻到她灵魂散开的味道,要不然她还是被邪教污染了,灵魂里有你敏感的东西,而且说不定是你们互相影响了彼此,只有你能闻到那种香气,这东西挺抽象的。”半神南溟这样说。
南溟离开后,过了很长的时间,这个恶魔般的孩子终于还是醒了过来。
“我没有死吗?”他第一句话口齿不清。
“没有哦。”倒是我为了照顾你,好长时间没有和美女约会过了。
“是您有一次救了我吗,我会报答你的!”他诚恳的说。
“不用了,你别死的比我还早就行。”王龙晴忍下别扭的情绪说。
“我做了一个好漫长的梦……”
王龙晴虽然有些惊讶对方突然改变话题却也坐直了,打算认真倾听那个长达两年的梦,但是继承人却不说了,突然抱住坐在床边的王龙晴,然后躲到那宽大的怀里进行一个,可以说是同样漫长的哭泣,最后哭晕了过去。
王龙晴见他昏厥,心跳骤停,叫来南溟,怕他又睡个两年。
南溟检查后,说没事只是刚刚醒过来身体虚弱,然后情绪波动太大一下子刺激晕了而已。
“嗯。”王龙晴替小姑娘,啊不,兄弟掖了掖被角。
晚上,他又醒来了。
王龙晴看着他,表情很复杂。
家庭医生检查过后,在王龙晴身边汇报不存在的病情,语气带着喜悦。
“是吗?那我也不用担心了。”王龙晴说然后他问床上的人:“你有没有闻到什么味道?”
所以门窗都最大限度的打开通风,但是王龙晴仍然能闻到一丝甜味。
刚刚得到名字的王龙蝶不安的嗅嗅自己,小心的说:“我很难闻吗?”
他沉睡的时候,洗澡的次数屈指可数。
“不是说这个……算了,你先出去吧。”王龙晴对医生说,然后他的表情更加纠结“你以后穿裙子还是裤子。”
“诶!”王龙蝶一下子涨红了脸,但他还是直说自己喜欢裙子。
“我懂了,那对外宣布你是女孩如何?”王龙晴感觉有点疲惫。
“诶,可以吗?”王龙蝶感到迷惑。
“没事,这样不管对我还是对你,反而会少很多麻烦,你好好休息吧。”
“那个,可以叫你,兄长吗?”
王龙蝶眼疾手快的拉住王龙晴的袖子,后者回头看了王龙蝶一眼,小孩吓了一跳,放开手,然后紧张的捏着被褥,低着头看不清表情,给人很紧绷的感觉。
他在期望着。
“嗯,当然可以,如果你真的愿意我做你的兄长的话,那妹妹,以后多多指教了。”王龙晴没什么感情的说。
他想,自己可能是被那香味迷惑了,以后要警惕这个人。
那是馥郁的死亡之香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