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母说,那时你还会思考哲学,虽然她也有时候不太懂那个哲学。”
“真正让你们走到一起的,还是你和阿母在灵魂或者精神上的认同。其实内心里并不想做那个皇帝,你更想只做一个普通的最好富贵的闲人。你很羡慕阿母能在小岛上自由自在生活。你那个时候还经常做噩梦,梦见始皇帝对你失望,梦见始皇帝痛恨责骂你丢了大秦江山。是阿母带你去岛上各处美丽的地方放松心情,并开解安慰你。说大秦亡了并非你一人之错,说你在大秦施行仁政,爱护黔首,只是大秦太多心怀鬼胎的官吏,他们的贪婪逼得天下黔首造反。”
“后来,你走了。阿母才发现自己有了身孕,就生下了我。”
胡亥愣住了。
“朕离开时想要带她走,但最后,朕不忍连累她,让她吃苦。”
“阿母生下我后,她的长辈没有多久就安排她与岛上的勇士成婚,后来他们又有了孩子,从小到大,我都知道他不是我的生父,我的弟弟妹妹们与我关系也很不好,他们一直将阿母的权力和地位视为囊中之物,生怕我会抢走他们的一切。”
胡亥沉默了。
“她既然不能平衡处理好你和她后来生的子女的关系,为什么不早早派人将你送到朕的身边?”
“可能我性格懦弱吧?一直对阿母抱有幻想,一直不忍离去,她到底是生我养我的阿母。可最后,我害怕我一直不离去会被弟弟妹妹们认为我是想要阿母的一切,害怕他们背后的势力会为了他们除掉我……”
“他们竟敢如此!”胡亥怒了。
“朕当年临走前还留给你阿母一个大秦皇室公子玉佩,若她后悔了想来找朕,就凭此来咸阳,那个玉佩在你手里吗?”
“没听琼枝说过什么公子玉佩啊。”虞芙裳有点慌了。
胡亥冷酷而凌厉,仿佛一把锐利的剑,“在你身上吗!”
虞芙裳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比较有底气,目光更是直视着皇帝的眼睛,“我从没听我阿母提起过什么公子玉佩!”
她又自言自语的道:“从小到大,弟弟妹妹们都喜欢抢我的东西,我记得小时候不记得是几岁了,弟弟妹妹们来我的房间翻我的首饰盒子好奇地拿什么东西玩,被他们抢走了。之后我阿母得知后,我阿母似乎又从他们手里抢回来了。但我阿母却没有还给我。我不确定那个是否是你留给阿母的玉佩,所以阿母觉得放在我那里不好才没有给我。”
这个解释似乎合理,但细究也不合理。
“原来如此。”
虞芙裳也不能确定皇帝是否相信了。
其实这段话是她临时发挥胡编的,实在是她从琼枝曾经无意间抱怨的一句说她从小到大,弟弟妹妹见到她有个好东西就要抢走。明明那是阿母每个孩子都有的,但他们就是喜欢故意抢她的。
所以她这样编,不管这是皇帝试探她的还是果真有那个玉佩,只要她说她也不记得了,不就撇清了她和公子玉佩的事?
“你的胳膊好些了吗?”
虞芙裳心里不知怎的有些委屈,摇摇头。
“这些年苦了你了。”这句话让虞芙裳狠狠共情了。
她哭着倾诉:“从小到大,弟弟妹妹都有父亲,经常因此过来欺凌我,说我是没父亲的,说我是阿母不知道从哪捡来的野种……”
胡亥神色复杂,“以后,你有朕这个父皇了。你是我大秦的公主。”
虞芙裳心里狂喜!
她哭着激动开口喊:“父皇!”
哭了好一会儿后,心情渐渐平静稍许。
她又想起一件如鲠在喉的事,“对了,父皇,我还有一个结拜姐妹,她叫虞芙裳。这次来到咸阳后,我们在酒楼相识,颇为投缘。这次,是她陪着我一起去上林苑找父皇。可我们在上林苑却遇到了刺客,他们将我和她的奴婢杀死,还要将我和她当做人质掳走,幸好父皇的将士射术高超,将掳我的刺客用箭射中,我才无事。只是芙裳却下落不明。”
“原来你还有个结拜姐妹。”胡亥微微惊讶。
“嗯,女儿求父皇,一定派人找到芙裳!”
“朕知道了。只要现在还在咸阳,就一定能找到。”
虞芙裳也不知道该不该欢喜,只是微微一笑,“多谢父皇。”
“嗯,时辰不早了,你早日回去安寝吧。”
胡亥心事沉重的回自己的章台宫随便找了个寝殿休息去了。
虞芙裳是否是他的女儿他不清楚,但他大概清楚他与灵湖的女儿这些年来过得并不太好。
*
另一边
熊琼枝那日被刺客扛走,因为刺客早安排了同伴接应,就连刺杀失败如何藏匿于咸阳等事都安排的妥妥当当。
事败后,他们七拐八拐的最后回到早就经营购买的房屋,因此官员根本查无可查。
但不幸的是,熊琼枝被刺客掳走的那日,因为刺客一直紧绷着生怕被大秦的士兵抓到,着急忙慌之下,在那山林里几次三番将熊琼枝摔了下来。
若只是皮肉伤也就罢了,偏偏她的头还碰到了山路上的石头,就此昏迷了过去。
刺客们嫌她晦气,直接拍拍手撒丫子跑了,懒得管她被丢在那儿会不会被山林里的野兽叼走。
琼枝可能是有点运气的,生生在夜里被冻醒,醒来却不记得一切,自己黑灯瞎火的更不知道怎么办,她慌里慌张的赶快离去,但她不辨方向,不知道如何走出去。
但幸好黎明前夕,有大早上进林打猎给家里增点野味的人,她终于就这样被救了出去。
男子是一个憨厚的老秦人,姓高,有一老妻,夫妻两个是咸阳很不起眼的一对农家夫妻。他们没有儿女,或者说曾经也是有的,但天下大乱,很多人根本活不下去,那时候死的人真的太多太多了。他们年幼的孩子就这么没有保住。
如今家里突然被带来一个受伤失忆不知名姓不知来历的年轻女子后,老夫妻两个善良的拿了些秦半两请了个大夫,但大夫瞧了又瞧,却是叹息着表示这个病无能为力。
琼枝无处可去,好在有这对老人照顾,在一次她帮着做了一些力所能及的家务活后,老夫妻试探着提出想要认她为女儿,琼枝点了点头答应了。
高父还苦思好久和老妻两个商量着给女儿取个名,之前一直喊小娘子,如今总不能再这样了吧。
最后两人给女儿取名“芳唯”。
“芳唯。是出自“芳与泽其杂糅兮,唯昭质其犹未亏。”寓意出淤泥而不染,洁白无瑕,天真无邪的那个芳唯么。”
琼枝,如今应该叫高芳唯,她也不知为什么脑子里对于那句诗一闪而过。
也许,没有意外,她往后余生都只是咸阳一家农户的女儿,等过个一两年便被农家父母安排着嫁一个看起来老实本分能种地的小伙儿。
这日,夜里,芳唯像往常一样吹灭烛火准备入睡,但不知怎的,心里竟生出一丝凄凉之感。
夜深人静之时,不像白日忙碌有空胡思乱想,高芳唯告诉自己,她应该就这样踏踏实实的过完这一生,但她没有从前的记忆,这始终让她心里难安。
她从哪里来?她从前叫什么名字?她是否有亲生父母?
她是被拐的吗?为什么会从深林里醒来?若不是遇到好心的高阿父,她怕是早就被野兽吃进肚子里了吧?
门窗外似乎传来什么诡异的脚步声,这让芳唯一惊!
她连忙重新穿上外衣,从床上下来,摸黑出了房门往外走去。
黑暗中院子里竟有一个男人不知如何翻进了他们家的院子,她的一颗心几乎提到了嗓子眼儿,“你,你是……”
院子静得可怕。
“嘘。”
芳唯吓得一动不敢动,不敢说话了。
只因她见到了男人手里提着的剑,而且剑尖更是对着她的脖子,只要她敢乱动乱说话,她就会第一个死。
黑暗的门外面似乎有人在追什么?脚步声匆匆,但或许因为秦律,也或许他们这些人的身份也不好见光,不好明目张胆的去打扰百姓家里去搜。
最后那些人似乎分散着往其他地方去找去了。
听着门外似乎无人了,芳唯才敢小声的开口,“那个,他们好像都已经离开了,你……”
她的声音很轻,但她清楚她所说的他一定能听见。
但不知为什么,他却良久没有回应。
嗯?
然后,芳唯就听见那人将剑丢在了地上的声音,吓得她一颤。
“今日之事都是在下连累了小娘子,还望小娘子没有受惊。”
芳唯一噎,真的很想说她今夜受到了很大的惊吓!
但她又怕此人是个什么穷凶极恶之人,不敢说出心声,只好勉强一笑,“没有,没有。”
“既然你现在无事了,就赶快”离开吧。话还未说完,那人居然当着她的面歪倒了。
高芳唯:?
事发突然,芳唯好悬没有惊讶的大叫一声。
但院子里那么大的“砰”的一声,到底惊醒了屋内安睡的高阿父高阿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