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礼物

自sha羚羊

今天是七月的第二十二天,这个暂时由破旧单栋公寓改成事务所的建筑再一次迎来了它的“熟人”。

  那个穿着发白亚麻裙的姑娘第五次“漫不经心”的路过这个有点历史的偏僻胡同,然后再一次正正好好地靠在事务所楼下,那个贴满着小广告的电线杆子旁,点着烟。

  

  老城区鲜少来年轻人,更何况是时髦的漂亮年轻人,其中不乏几个地痞流氓冲着她吹口哨。

  江远站在二楼的窗户前,透着被灰尘堆满的百叶窗缝隙,也点了根烟。

  从江远发现她开始,到今天,这个姑娘已经在这破胡同绕了起码五天。

  可能没那么夸张,但只要想起来这茬,往楼下一看,保准能瞅见那个打扮得和这整片地区格格不入的漂亮姑娘。

  倒不是说她是江远喜欢的类型,她确实长得好看,五官标致皮肤白皙,还会打扮,化着妆。哪怕对于江远这种无心恋爱的老光棍,也是有一定吸引力的,不过应该有更吸引人的原因。

 

   江远抽第二口烟的时候摸到了自己干到开裂的嘴唇,闲着的那只手拿起来他的专用马克杯喝了口冷掉的咖啡。

  起初江远以为她真是个客户,还特意破天荒地用笤帚胡乱扫了扫蜘蛛的根据地,不过他等了一天也没等到那个因为没电变调了的致爱丽丝门铃——那个姑娘在电线杆子旁靠了一天。

  

  但是第二天,那个怀揣着心事的姑娘再一次在他的事务所下面徘徊。

  江远搞不懂了。

  这个姑娘第二天甚至打扮得更漂亮,直接换了个造型,身上也叮呤咣啷地带了不少首饰,她也不管周围的老头老太太们的诧异,眼神放空,宛若雕像。

  然后继续靠在电线杆子旁,仿佛那是她的出生点,区别是她在出生点挂了一天的机。

  于是第三天江远直接下了楼,问人家是不是要委托事务,那姑娘搪塞说等人,一副莫名其妙悲悯的表情看着他。

  江远的眼睛没法从她身上移开,他也开始明目张胆地盯着对方,老刑警的目光足以让其所到之处开始灼烧,但是这招似乎对她没用。

  两人在这完全和浪漫搭不上边的,甚至还有安全隐患的电线杆子旁,对视。

  江远觉得她眼熟,看对方的神色似乎也认得他,但胡同尽头的对峙悄然无声,仅有的火花也被街边摊的叫卖声埋没。

  嘈杂里,江远犯起了职业病。

  对方虽然打扮精致,全身上下多半是名牌,但是岁月的痕迹还是在高定外套上表现得淋漓尽致,身上也并没有江远想象中那种充满着资本主义的熏人味道。

  不过这依然可以证明这位姑娘来自灿港市最为发达的伍甸区,还在那上班的时候,经常能看见她这种美女。

  

  伍甸区啊,离江远现在住的老西区虽然很近,三十分钟左右的路程,二者的发展可谓是天差地别,人嘛,也天差地别。

  

  老西区顾名思义,老。其实最开始也算灿港数一数二的核心商圈,但以一帮商业大佬的尔虞我诈被迫退出历史舞台,逐渐变成了价格低廉的居民区。

  回忆起过去只会给江远本就惨淡的人生徒增伤感,他打断了自己,继续和姑娘套话,他像在等待拆开礼物的小屁孩,殷切地盼望盒子里能有最新版的玩具。

  他没能得到玩具,甚至没来得及拆开包装,对方接了个电话,打了辆车走了。 江远觉得无聊,转身一边走一边拿出来他裂的仿佛被炸弹炸过的,充话费送的智能机,点了个外卖。

  期间还不小心撞到了正在楼梯口收垃圾的清洁工。

  含糊的道了个歉,快速上了个楼,百无聊赖的度过了第三天的下午。

  第四天睡到傍晚才起床,顺便往窗外一瞥,果然那个姑娘再次换了身行头,在电线杆子旁与它融为一体。

  江远今天没想搭理她,他昨晚依然噩梦连连,还鬼压床醒不来,胃饿的绞痛,看了看社交软件的消息,内心上演了一场昔日同事请他喝酒求和,他无情拒绝的爽快戏码。

  但怎么可能呢。

  他不会出门的,他没有理由出门,曾经的同事们也完全不舍得主动给他发送任何标点符号。

  其实昨天是江远这两个月来第一次出门,虽然只是从二楼的事务所到自己家楼下,也算历史性的突破。但看起来,他似乎今天也要重走一趟这个路线,该扔垃圾了。

  他住在二楼,之前和清洁工打好了招呼,每天由那位慈眉善目的阿姨走上几节楼梯,把他前一天扔到二楼楼梯间的垃圾拿到一楼的大垃圾箱里。听起来确实挺无耻的,但为了不出门,好像也只能这样。

  可今天扔垃圾的时候,之前几天吃完外卖的垃圾袋依然缩在楼梯间的角落里。

  说起来,昨天不小心撞到的清洁工是个生面孔。

  江远在这片城区住了有些年头了,从工作那几年开始,除了加班,都住在这。这片区域基本上可以说是养老俱乐部。不管你是开小卖部的,还是在广场打太极的,大家都十分熟络,其乐融融,背地里嗑着瓜子讲着一起跳广场舞的大妈的坏话。

  所以这片区域换了个清洁工这种事放平常讲没什么,也不会有人在意,但那个阿姨是个老好人,不同于那些个长舌妇,江远自然对她很有印象。

  但这不是推理那位阿姨去哪了的最好时机,梦境于现实的影响比人想象中要大得多,因为饥饿和差劲的心情,江远能感觉到自己的胃扭在一起,然后被人从嘴里生拽出来,他蜷缩着,就像他的胃。

  或许是被痛感压制着无法动弹,颤着手指在手机上下个外卖订单宛若起义革命,而这时候响起的“变奏”致爱丽丝仿佛是给江远这部枯燥黑白电影硬填上的不合时宜的背景音乐。

  门外的人没等完整的门铃播完,按了第二遍,然后不耐烦的敲了两下门。

  江远依然扭曲的陷在沙发上,准确说是上半身,他以一种极其诡异的方式将全身的重量靠在那个不知道开裂了多少处的旧皮沙发边缘。

  因为在他把垃圾袋射门一般的踢到楼梯口后,整个人就扶着门倒了下去,然后在吱吱呀呀的地板上像学步的幼儿一样爬到了沙发边,这个行为耗尽了他全部的力气。

  门外的敲门声大的不亚于古时候的击鼓鸣冤,随后是钥匙串的嘈杂合音,再之后是生锈的防盗铁门被打开的锋利到穿透耳膜的吱呀声,三者构成了专属于这老胡同的交响乐。

  随着门打开,楼梯间声控灯光蛮横的挤进了江远不大的一居室,门外的人也是如此。

  赵滨像提猫崽子一样拽着江远的衣服把这个一米八的大汉拖到了沙发上,皱着眉头。

  “你又喝了?”

  没等江远答话,对方就开始丝毫不节省吐沫星子的滔滔不绝。

  “不是,我才加班几天你这蜘蛛就开始建新基地了,你家盘丝洞是吗你?啊?好家伙,天天搂着蜘蛛睡,感情真好。”

  

  一边叨叨,一边领导视察工作一样在不大的屋子里来回踱步,顺便捡起来江远丢的到处都是的速溶咖啡包装袋,即使这位“保洁人员”自己也满身臭汗。

  

  赵滨手也不老实,整理书桌的时候还在乱翻,顺便嘴贱几句,但就这几句贱兮兮的话也没能激活瘫在沙发上的江远。

  “怎么了?”

  察觉到了不对,赵滨大步一跨走到沙发边,丝毫不留情的用他满是老茧的手打着人家的脸,江远皱皱眉,眼睛也懒得睁,但是赵滨能看见他翻了个白眼,颤颤巍巍的指了指自己的胃。

  赵滨心领神会,于是光明正大的拿起了江远的手机点起了外卖。

  “我正好也没吃,蹭一顿哈。”

  麻利的点了他爱吃的肉,给江远要了份寒酸的粥,然后把手机一扔,那部奄奄一息的手机似乎又多了道裂痕。

  即使是有求于人,赵滨依然丝毫不见外的一屁股坐在了茶几上,也不嫌挤的缩着他无处安放的长腿,在裤子上抹了把手,故弄玄虚的把另一只手藏在后面。

  江远用头发丝想也知道赵滨背后藏着的是队里的案子,也知道上面必定会用江远完全看不懂的后现代主义风格写着描述案件大概的中文汉字。

  赵滨知道他看不懂,但他就算知道也不会改掉自己狗爬的字。

  于是他很识趣的抖了抖那一叠纸,装模作样的开始朗读。

  赵滨那一听就知道今天在队里喊了一整天的破铜锣嗓子和皱巴的劣质纸沙沙作响的声音,生猛的撕开江远的耳膜,将并不美好的回忆挤进他本就爱胡思乱想的大脑。

  辞职后的这一年来,赵滨经常带着缩略版的手抄案卷来串门,让江远指点迷津,当然这是违禁的。给他一个编外人员泄露正在调查的案件细节,要是让老冯那个死钻牛角尖的怪脾气老头知道,没准儿会把赵滨的皮扒下来给队里的每个人做条领带。

  但是赵滨执意如此,甚至不惜费劲到自己手写一份拿来给他看的地步,据他说是为了蹭蹭江远的光,给自己涨点破案率。

  

  谁信呢。

  赵滨分到且拿来的案子就算给街对角便利店的小张看,对方也会觉得过于简单而无聊,像被晒干了所有水分的树皮,干干巴巴,没有任何营养价值。

  所以赵滨这个光荣的刑侦支队副队长三番五次的市局老城区来回跑,纯粹是为了照顾颓废的不成样子的江远,让他有点事干。

  不过确实,如果没有赵滨雷打不动的千里送案卷行为,江远也不知道自己会变成什么样,他也不敢想。

  “一个月前,合华东区阑珊路的一家私人医院里死了个人,死者是院长孙禹,死因是洋地黄中毒引发的心脏骤停。”

  江远还没怎么开始的回忆被对方显著增大的音量吼走了,只能像中学时听课一样被迫接收他并不感兴趣的信息。

  “洋地黄是治疗心脏衰竭的药物,但是孙禹本人并没有心脏衰竭。其次他体内的洋地黄含量属于正常治疗范围。发现尸体的地方就是他自己医院三楼的办公室,他出现洋地黄中毒的迹象完全可以下楼在自己的医院治疗,但他没有,死在了自己办公室。”

  赵滨故弄玄虚的讲话方式成功让江远来了兴趣,他伸手拿起了后半部分的“案件报告”。

  “洋地黄的治疗量一和致死量相差不了多少,所以如果问题不出在药物上,那就只能出在死者身上了?”

  “嗯哼,孙禹的肾不好,正常来讲确实更容易引起洋地黄中毒。”

  “但他是个医生,不管是什么医生,这类基础常识他不可能不知道,所以洋地黄应该是在他本人不知情的情况下服用的?”

  江远布满红血丝的眼睛费力的眯在一起看着纸上赵滨龙飞凤舞的字,看了一会,干起了老本行,“挺有意思的,把细节都告诉我吧。”

  赵滨看他正经了,自己也直了直腰,用起了给领导做案件报告一样的标准北方普通话:“死者孙禹,男,三十岁,未婚。毕业于灿港医科大,毕业后在市中心医院工作了四年左右,然后在合华东区的珊洲县开了个私人医院,规模很大,距今大概开了两年左右。但据周围居民称价格虚高,基本上没有几个人去,并且工作人员也极少,发现尸体的时候整个医院里包括孙禹在内只有三个人。”

  “珊洲是个城中村啊,在市中心医院上过班的人怎么能跑那去开医院?”

  “这是疑点之一。”赵滨说,“孙禹的家庭条件比较好,父母在国外经商,定期会给孙禹打钱,所以以他的经济实力是可以在几乎没有收入的情况下继续经营这家医院。”

  “但他这么做图什么?”江远的注意力被完全转移,胃似乎没那么痛了,他爬起来,伸手去够赵滨旁边的烟。

  赵滨把腿一横,做了一回“棒打鸳鸯”的大恶人。

江远识趣的收回手,一边翻看手里的纸,一边示意对方继续讲。

  “东区不是我们管的辖区,珊洲那边分局的技术比咱队里差不少,而且地方落后的原因,基本上没监控查。”

  “所以这个案子就交接到你们队了?”

  “听我说完。”赵滨少见的没让江远插嘴,而是让他闭嘴。

  “这家医院从资格证啥的都是齐的,所以里面设备药物挺多的,都是合法购入,因为药房里有管制药物,所以在药房内有个监控,但因为几乎没什么人来,所以整个医院就这一个监控是一直运行的,他们队的人查了,也没啥异常,药房的药物库存和记录也一致,没有少药的情况,所以死者体内的洋地黄可能是别的医院开的。”

  “我不这么觉得。”江远再次插了话,“这个案子不大正常。”

  “疑点不止这些。这医院基本上没病人,但是孙禹依然定期购入大量的药品和医疗器械,那家医院管药房的人说了,这家医院的药物存量一直很多,不过支出很少,基本上每个月的药物支出都给了他们医院经常来的一个姑娘。”

  “没什么人去,但是有一个固定的客人吗?”

  “没错,据工作人员说这个姑娘应该是孙禹的熟人,每次来由孙禹亲自接待。”

  “查到是谁了吗?”

  “查到了,叫黄思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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