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这个废土星球上不要钱的黄昏。
空气里弥漫着铁锈的腥气。
连植物都长成了废墟的模样,藤蔓像扭曲的钢筋,树木像锈蚀的钢柱,花朵像爆开了花的电线。
真是恶俗。撒戈想着。连植物都学会了看气氛。
在这个久已废弃的星球上,想找棵绿叶植物都得劳烦咱们这位天才科学家大费周章。
没错,她为此花费了一周时间纯手工打造了一艘飞船,然后空袭了一颗植物文明的母星。
抢走了他们的地皮——连土带草。
身上沾染的谩骂意义植物信息素洗了一个月都没洗干净。
最后由于忘记抽一点本土空气带走,导致抢来的植物全部嗝屁。
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
总之,撒戈现在很不爽。
郁闷时,她爱看日落。
令人愉悦的是,这颗星球24小时内可以自转2圈,这意味着撒戈拥有了双倍的快乐。
脚下这条不久前清理出来的笔直大道通向最佳观景点,是我们的大科学家出于乐子人心理,将试验中的舰首光矛炮强行发射的结果。
至少清理效果不错,光矛所过之处连石头都削平了。
漫步了很久,一如撒戈精密的计算,到达观景点的时刻恰逢这个星系略显苍白的恒星接触地平线。
她遵守了生存在她言行中刻下的烙印,沉默地徒手攀登上这座小山一样高耸的废墟。
——
撒戈记得,她幼时像个羸弱的灰色毛球,却和孤儿院里其他孩子们一样,在温莎院长的鼓励下连滚带爬地通过了军队招募测试的障碍赛道。
虽然她最后是因为过于突出的智力水平而被录取的,但是撒戈记住了温莎女士几乎用生活本身告诉她的道理:想要生存,唯有前进。
温莎女士的怀抱是那么坚定而温暖,直到国家研究院院长从那个怀抱中把自己接过,触感还顽固地残留着。
以至于撒戈把自己的一生,从那一刻起,分为两段。
七年与二十五年。
——
[很久以前]
“呕——我!是混蛋!哈哈哈!我是天才!!!呕——”
“是混蛋……天才……呕——”
跟每日任务似的,实验台上一如既往有个人影在狂舞。
舞一会,吐一会。
“科长,别喝了……谁知道新上任的实改科长都想的什么鬼……”
舞了一会,酒也洒没了。
哐啷一声趴在实验台上,翻了翻身。
尾巴尖上的蓬松灰毛在台沿一下一下轻扫着。
然后又翻了个身,哐啷一声摔了个四仰八叉。
众人连忙拥上去,没敢嫌弃科长满身的呕吐物和酒渍——其实吐的也只有酒和被酒稀释到几乎不存在的胃酸。
“你们说,我是不是除了这个脑子,就什么都不是了。”
脑子嗡嗡地响,逆着天花板上的灯光,眯着眼也看不清周围一圈人的脸。
“滚。”
“都滚。”
怎么会变成今天这样,萨戈自己也不知道。
被逼着研发能炸没半个行星的武器,结果武器被改成爆米花机的时候,她喝,耍酒疯。
明明能救下战场上无数人的再生装置被瞎用,变成范围内不分敌我极速癌变的自杀式武器的现在,她也喝,耍酒疯。
“人生……真是个好玩意儿,好玩意儿。”
“呕——”
吐得鼻梁发酸,眼睛发涩。
也有可能是别的原因。
“真好喝……”
用灰色舌头舔舔尖牙,回味酒精。
“才怪。”
“呕——靠恶心死我了。”
——
回过神来,日落半点没入撒戈的眼。
“我想要毫无愧疚地度过此生。”
现实击碎了年轻研究员的梦想,也成了现在撒戈心头的一根刺。
她是那么强大而成功,又是那么落魄潦倒。
她早已习惯了这种长久的钝痛。
以至乐于观赏夜空。
——
半梦半醒之间……
一颗流星缓慢地移动着,另一颗似乎在追逐。
其加速度和动能公式刹那间划过脑海,以本能反应的形式瞬间传达到混沌的意识。
一瞬间,撒戈无比清醒。
血液和脊梁好似冻结成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