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伤未愈,但又心系北月,所以不敢再耽搁下去。
细雨蒙蒙逐渐变得急促起来,拍打在脸上,混合着泪水顺着脸颊淌下,流淌出一道道深浅不一泥泞的沟壑。
夏宗明呆愣住,伸出去的手悬在半空,他恨自己,恨自己什么都做不了,反而是她那么弱小的身影保护了他。
“六殿下,兮儿就拜托你帮忙照顾了。”
微微颔首,抱拳回礼,“太子放心,一路保重。”
她至始至终说不出一句话来,如同枯木一样久久凝望着,不知怎么被陌凌芮带上了车,最后一眼过后,将帘子放下,隔断了外面的一切,不多做停留,起步折返,强忍的泪水终于决堤。
看着远去的车子,他追了几步出去,最终缓慢停了下来,那抹高大的身影,此刻显得十分落寞,与他背道而驰的车子渐渐消失在雨中。
他嘴里喃喃道,“我答应你,只要我活着,就不会让北月继续处在战乱中,兮儿,放心,皇兄再懦弱也不会让北月受欺负,只是兮儿,你在容国要处处小心。”
没有任何回应,只有淅淅沥沥的雨滴无情的拍打在身上。
五岁那年,母妃离世,十二岁的他闯进了她生命,那一晚他陪在她身边看着她哭了一夜,那一晚他才知道这是他最小的一个妹妹。
之后因为母后的娇纵,八岁嫡妹夏岚月联合宫人常常欺负她,再后来,后宫之人要么欺负她为乐,要么就避而远之。
七岁那年不忍她再受欺凌,便教了她骑马射箭,舞刀弄枪,小小的身体每日总是伤痕累累,他心疼不已,随之放弃,不忍她再受伤。
十岁那年,欺负她的人变少了,殊不知是他惩戒了带头欺负她的宫女和太监,他是太子,终于可以挡在她身前护她一世了。
十二岁那年,他迎娶太子妃,她哭了整整一天,也终于知道曾经疼她爱她的皇兄始终不属于她一个人的了。
十五岁那年,皇兄时常不在宫中,她就偷偷骑马跑出宫外,来军营找他,缠着他教自己射箭。
十七岁那年,面对嫡公主的辱骂,他第一次出手掌了嫡妹一巴掌。
而后皇后震怒,还了她一巴掌,“向你母妃一样一脸狐媚像,竟敢魅惑我儿?”
这一年,她自愿和亲,只为他曾护她一时,她愿护他一世。
皇室子孙不该有情,可他却是个多情之人,都说太子优柔寡断,可他终究也是有悲有喜有血有肉有七情六欲之人。
肩上责任重大,回程的路上,他抹干了泪水,埋葬了所有感情,一朝入帝王,不再苟言笑。帝王无情,那他就做一个无情人,面对亲情,面对江山,黎民百姓,或许无情便是有情吧?
没过几日,便到了皇后忌日,忌日前夜,前洲城满街一片清冷,商铺在日落之前便停业,酒肆和茶坊更是一天都不敢开门做生意,因为之前就有人在这个时候喝多,做出了一些常人不能做的事,打架斗殴还算是小事了,顶多关几天,去年茶坊有一个说书人听说最后直接被杀了,皇家的事最忌议论,而他却直接胡编乱造。在忌日前夕,更是大肆阔论高谈。
那日下了一整天的雨,到了晚上道路泥泞不堪,街上行人寥寥无几,不知为何那夜轩雅居茶坊的人特别多,坐无缺席,开始乐女弹唱了几首就退了场,便轮到那说书人登场,台下人多,说书人更是抖擞精神,清了清嗓子大声说着,“富贵在天,人命在手。”
这俩句刚说完引来台下无数掌声,有的人听不懂,也跟着鼓掌,还有人直接站起来大声吼道,“听不懂,解释一下。”
说书人捋了捋八字胡子,小眼眯成一条线,闪过一丝狡黠,随即手拿折扇一拍桌子解释道,“金窝银窝,你生在哪,你就是个啥?人命在手,看见没,”伸出一只手,掌心对着观众,再一折扇拍桌,“看到没?掌中纹路暗藏玄机。”
他没继续往下说,台下人都伸出自己的手掌查看一番,说书人收回了他那类似鸡爪的手,继续说道,“明日皇后忌日,今日便来说说我们容国的这位皇后……”
“好…”
刚起了个头,台下又是一顿夸赞,一阵鼓掌,说书人似乎更卖力了,心想今日这机会难得,好不容易来了这么多人,再说之前的一些神魔故事,历史英雄传记就太老套了,所以要说一个新奇的,大家都喜欢听的,今夜过后,说不定都成了回头客呢,也说不准?
“传说天界有一个执掌月宫的仙子,名叫揽月,借着月光宝镜看到人间美景后,日思念想更一发不可收拾,便偷溜了人间一趟,而后惹了情爱后被天界除去仙职,落于世间永世为人,后来月宫缺掌管者,便有了嫦娥奔月代替了她的仙职。”
话语到此处戛然而止,一拍桌子,才换回台下那些痴迷的眼神。
“说呀,快说呀……”
“别卖关子了,快说……”
“后来呢,说呀……”
为了不打消人的积极性,“请听下回分解”这几个字便往后挪了挪。
“据说我们容国皇后便是那揽月仙子化生的凡人,因她是仙子落为凡人,相貌性情都没有改变,因此便得了皇上独宠,她死后,皇上将后宫嫔妃及一部分伺候的宫人,人数差不多二百有余,全都为皇后陪葬,以减她孤独寂寞之苦,而此处皇陵更是皇上找风水师选的宝地,为了死后能再在一起,皇后至今肉身保存完整,就像睡着了一样,而这风水宝地……”
“大胆,将那妖言惑众之人拿下。”
一身玄色男子带兵闯入,众人惊讶过后,皆从椅子上起来,跪在了原地,说书之人更是双腿打颤,软软的跪下,紧张的一句话也说不出,只是不断的磕着头。
那夜泥泞的道路上多了好多脚印,凌乱不堪的脚印从轩雅居一直到大牢。
那夜过后,轩雅居便消失了,一同消失的还有那说书人,有的人说他被杀了,也有的人说他被赶出容国永远不准踏入,被用刑了,瞎了哑了,得病死了,各种说法不断,但具体的却没人知道。
此后,人们便开始有了更多忌惮,除了街上的小摊被强制,其他店铺类的都凭自觉,烟花柳巷之地更是提早好几天不营业,其他商铺会在忌日前夕,或早或晚,停止营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