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拾芥昨天又无故被打了，四下，清脆又响亮的耳光。
她已经十七岁了，不过对方显然没有照顾她面子的意思。
父亲扇完耳光似乎还觉得不尽兴，吼了句“你怎么不去死”后猛地将饭桌掀翻。本就破烂不堪的老旧木桌腿摇摇欲坠，吱呀着发出哀鸣，盘碗碎了一地，幸好炸开的碎瓷片没有划伤任何人。
没有流血，但安拾芥还是感受到了疼痛。
好疼，啄木鸟啄心一样疼。
弟弟照旧半瘫似地躺在沙发上，丝毫不嫌沙发破洞里蹦出的弹簧硌背，手机屏幕的蓝光照在毫无生气的脸上，显得更加可怖。
毕竟有恃无恐，旁观者就是自在。安拾芥想。
尽管弟弟面对这出家庭闹剧没有表现出任何的反应，但是安拾芥知道，他才是这个家里最想让她滚出去的人。
毕竟当初母亲去世还没几年，他就拿着刀凶狠地威胁她让她不准再进家门。那时候他们好像才小学，也不知道哪来的深仇大恨。
真是好笑。
南国的冬天向来是很清冷的，棉絮羽绒包裹全身，寒风也能从间隙中抓准时机猛地钻进。叶片上尽数覆霜，银装下随着晨风颤抖的一抹抹旧绿陈黄，也被夺走最后残存的可怜生命力。
这样的天气，确实不适合出门。
安拾芥偏偏就出了。
难得的周末，谁也不会想待在这样的家里。更何况家里的两位也不会想她待在家里，既然如此，那又何必互相膈应呢？
不断裹紧单薄的棉服和围巾，安拾芥走在冻得坚硬的泥土路上，往手心哈着热气。呼吸出的热气在空中液化成雾，与晨雾混杂在一起，氤氲在身周。
安拾芥突然没来由地想起小时候的冬天，母亲带她出门买吃的，总会将自己的围巾缠在安拾芥的手上。
幼年安拾芥的脖颈上戴了一条围巾，手上也裹着，走起来像一只小企鹅，看起来十分滑稽。她抱怨说不方便想取下来，母亲便笑着拒绝。
时至今日，她还记得母亲的笑声有多么温柔且温暖。
记忆中童年的冬天也是如此，不比如今的冷涩刺骨，总是温柔，又温暖的。
向前步行，安拾芥倏地听到了音乐声。她闭上眼，任凭风将琴声尽数灌入耳朵。
循着音乐声走去，穿过一条逼仄的小巷子，路的尽头，是一个少年。
待到走近时，少年正好奏向全曲最热烈的高潮部分。弦音阵阵入耳，随风牵引，温热的感觉溢满全身。一段哀婉激烈的旋律过后，琴声戛然而止。
少年有力的指节稳稳停住，密密的黑发在晨光下折射出炫目的光。
是温柔、又温暖的吉他。
当安拾芥的视线落到少年身上时，刚演奏完一首曲子的少年也正好抬眸，目光不偏不倚，正好也落在安拾芥身上。
四目相对，安拾芥连忙撇开目光。
“有事？”对方率先开口，嗓音意外地好听。
“没…没有。”社恐安拾芥结巴着回道。
对方便不再回答，自顾自地从兜里拿出烟叼在嘴里，火星一闪，烟雾便缭绕起来。
烟头忽明忽暗，呼吸般的节奏感律动着。像是为了避开安拾芥，少年往身后吐出云雾，氤氲在冷漠的侧脸旁，，随着卷起的风萦绕在上空。
安拾芥盯着眼前看上去比自己大几岁的“不良少年”，心脏止不住地跳动，如暴雨砸地般震耳欲聋。
她原是不相信一见钟情之类的。
“会抽烟么？”瞥见安拾芥仍始终盯着自己，少年用食指和中指夹着一根香烟，轻轻伸到安拾芥面前。
她暗中咬了咬牙，故作淡然地说道：“会。”
随后接过对方手中的烟，少年一帮她点燃，烟雾便弥漫出来。
她盯着烟，倏地放在嘴边，猛吸了一口。
她原想镇定地像少年一样吞云吐雾，结果没成想差点被呛死。
“咳咳咳！！！”她感觉自己快把肺咳出来了。
安拾芥其实不会抽烟，也没有抽过烟。
少年勾起嘴角，忍不住用手掌遮掩住嘴，试图隐藏笑意。
窘迫的安拾芥脸红起来，红晕一直烧到耳根。
“不会抽就扔了吧。”少年憋着笑说。
“放屁！谁说我不会？！”安拾芥逞强道，随后又吸了一口。
又是一顿猛咳。
“噗。”少年这次没忍住。
“笑个鬼啊！”安拾芥尴尬得要命，几乎想转身就跑了。
“没，觉得你这人挺有意思的。”少年笑着说，眸中逐渐有了神采。
“扔了吧，呛死了我可救不了你。”他接着说，嘴角挂着忍俊不禁的笑。
“切，真浪费。”安拾芥嘴上这么说，脚步倒是加快起来，恨不得马上把这万恶之源扔进垃圾桶永世不得超生。
“吸烟有害健康”——安拾芥深刻地认识到了这一点。
等她扔了烟回来，少年已经离开了，除了垃圾桶里已灭的烟头，再无他存在过的痕迹。
只留下路灯旁的烟雾执着地缭绕着，像吉他的余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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