糜烂的腐肉分食以后,不同的吃客会拥有不同的回味,在饥饿将死之人的口中会散发出生命的跳动……
那久远的历史的真相,往往呈现的,只能是“任人宰割”以后所品尝出的不同口味……
我不知道过了多久岁月,从我记事之日起,我便在漆黑无尽的巨大空洞中,为了家族的生存在苟且偷生。
这里如同末世一样……不,应当是末世已经发生,在无数的循环中稀松平常地发生着。
生命的顽强在于我们找到了苟活的本能——无论是上苍降下了毒雨,还是淌过湍急的疫海……我见过同族被无可名状的巨兽吞噬;见过我们创造的巨大城市被地狱之火燃尽;也见过从天而降的神明戏弄万千的同袍……
末世!这是末世!这是真真切切的末世!
末世的残忍,是在面对那些毁灭万物的力量中,还会诞生嗷嗷待哺的生命——家族的延续是最脆弱也是最卑微的呐喊。
我已经记不清,有多少先驱,付出了多少生命,那些新生的生命还会成为新一代的先驱,向着未知而险恶的神与魔的世界探寻那还能寄放着一丝只记载于上古讯息中,那道温暖无比、洒着“阳光”的光明之地。
沿着漫长而狭窄的通道,我孤独地在黑暗中寻找,那已经是不知道多少时日,在我丢失了伟大无名的先驱们用微不足道的生命留下的珍贵讯息后……
我迷失了……
我只能凭着尚存的本能向我认为是“上方”的未知空间摸索,一点一点匍匐着可能存在也可能根本不存在的天堂之门……我的意志在被本能驱使,唯一留下的使命感是我勉强留住灵魂的依靠,我只能像先驱一样留下沿路的记号——只希望未来,我还能活在能来到此地的后人的赞美与歌颂中:
“这里曾经来过一个先驱,他没有名字,但他确实来过。”
即便攀爬了无数个岁月,那永无止尽的无声使我近乎疯狂,在无数个白日梦中我做的最多的便是失控的躯体在贪婪地咀嚼枯骨上还残存的肉屑、痛饮着骨骼之下包裹的珍贵体液……我无数次地惊醒,也被饥饿所摧残与折磨,在这深空漆黑的“地牢”中,我只能找到不知为何物的蠕虫尸体的肉块来饱食。我的身体或许还留有一些仁慈,通过潜伏在上古中的记忆传递给我一种称为“甜”的味觉美好,让我支撑于这阴冷无尽的岁月。
仙境的大门何时才能眷顾我这无名的灵魂?我在攀爬中每每向自己发问……
深渊的恐怖不在于每一层变化多端的灾厄,我在这漫长地攀爬中所领悟的一个真理,我觉得我悟了,无尽的惊惧是万物归一的重复,我爬上了一块凸起,又出现了一处凹下;我又蹬上了一处凸起,又触到了一处凹下……无论进展得是缓慢还是快速,总之这重复的一遍又一遍——凸起、凹下、凸起、凹下……我终于意识到,这才是恐惧的本源。
头顶上的黑暗丝毫没有变得稀薄,我颤抖地思索为什么还没有触碰尽头?
我在那令人绝望的凹凸中经过了无数次的轮回,忽然间,我似乎触碰到了一个硬东西!
此时我本能中唤醒了一种嗅觉,我的脑海中闪现出了一个熟悉而陌生的自然巨物,那是树的气味!
地狱的天空是天堂的土地,天堂的土地建立在生命之树的顶点。
一定是这样!
我焦急地探寻这片木海所覆盖的天空,我祈祷神会留着一点缝隙可怜那些从深渊祈求救赎的灵魂!
天神并没有抛弃我!我知道,那不远处透着白光的地方就是神所在的领域!那是救赎之地!
我端详着这一处缝隙,强烈的光芒使我产生了无比的勇气,那些历史中的先驱们也未曾开拓到的地方!我向此处膜拜,因为那彼岸是温暖的微风,他送来醉人的香味,我的前方一定是蜜海!是肉林!是真正的神的领域!
我奋力挤出了这条缝隙!
四处亮地可怕,身边矗立着巨大不着边际的、都是难以言喻的规则几何的山脉,山脉上似乎有我无法跨越的巨大能量,我朝着一些力所能及的山脉继续攀登,从更高的山脉处向下望去,我发现这些规则几何的山脉所形成的平原,都有一些无可名状的、甚至颜色各异的巨型符文!
就在此时,我察觉我身后有一个巨大凶兆,那是一个庞然大物!只见这庞然大物黝黑的身体以我无法理解的速度在山脉间穿梭!
正当我急于返回之前来此的缝隙处以做新的打算时,我突然意识到,有一股更加神秘的力量正在驱使着自然,那种力量降下了!降下了毒雨!
这里!这里不是天堂!不是仙境!而是又有一个末世的轮回!
……
当我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了那处缝隙,我意识到我的时日无多,我瘫倒在曾经这个膜拜之地,无力思考,也无力抬手,我的躯壳开始崩塌,灵魂开始萎缩,我依稀地听见,沿着我留下的讯息,那些同袍正在天真地前来。
“回去!回去!永远……地……回……去……”
在我用尽最后残喘的生命的力气发出呐喊之时,我仿佛听见了神的声音,我听不懂神之语,只是似乎是一句永远不会明白的话——
“有蟑螂!还有蚂蚁!家里闹虫子了!”
【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