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天是平安夜。
十二月天已入冬,盛满月抱着一堆糖盒走在路上,穿着崭新的红色的羊角大衣,是盛兰给她买的新衣服。平安夜,院里也过节,那些小朋友都玩疯了,盛兰备好的零食都吃完了,于是,盛满月出门给他们买糖吃。
城西很偏僻,这样的冬夜,大多店铺都关了门。盛满月找了好几个居民区,最后在某个居民区外的小卖部里找到糖果。
这一夜下了雪,零碎的雪花轻飘飘地往下掉,映着黄澄澄的光,像糖霜似的,一落地就不见了踪影。
盛满月打了个寒颤,加快脚步往回走。
路边的小巷口画着各种各样的美食彩绘,这是城西的特色。她匆匆埋头往前走,耳朵却听到后头的动静,身后似乎有人加快脚步追了上来。
盛满月动作一顿,侧头用余光瞟了一眼,身后跟着三个年轻男人,面带迷离的红晕,其中一人,手里拎着酒瓶,他们在笑。
盛满月抿抿唇,不安地看向前。漆黑的夜里,只有街道上的路灯亮着,两边的商铺都关了门,路上连车都很少。
她心里一慌,干脆加速往前跑。
在她跑起来的瞬问,她身后的脚步变得混沌、凌乱,男人带着醉意的调笑声响起:“妹妹,你最好快点跑。不然一会儿,我们可就追上来了。”
有人附和着恶意地笑起。
与此同时,街尾响起重机轰鸣的声音。
不过此刻盛满月顾不上这些,她越跑越快,怀里的糖盒散落一地,身后的脚步声却离她越来越近了,她的呼吸也越来越重。
那时候,她只是一个什么拳脚功夫都不会的女孩。
最终,盛满月还是被那三个醉酒的男人追上了,她被堵进巷子里,巷子里比路上更暗,她仍旧在挣扎,不管摸到什么都往他们身上扔。
可面前的人却越来越兴奋。
盛满月忍住没有哭,她只是拿起手边的东西狠狠地往他们身上砸,厉声喊:“滚开!”
刚上幼儿园的时候,她也被那些小朋友欺负过,因为她没有爸爸妈妈,他们笑话她是没人要的孩子,那时候盛满月也是这样,拿起石头丢他们,让他们滚开。
小时候的盛满月,很乖也很凶。
她从小到大都很少哭。
这一个没有出口的小巷,很快盛满月就逼在了角落里。混乱中,她感觉到有人往她脸上摸了一把,她忍不住尖叫了一声。
男人们笑得更大声。
盛满月从来没有那么绝望过,她望着眼前沉沉的黑暗和面前扭曲的脸,耳边是自己的喘息声和那些刺耳的笑声。
她手里一直紧紧地握着一截粗糙尖锐的玻璃碎片,显然已经考虑好了所有的可能性。
冰凉的手向她的领口伸来,有人死死地按住了她的腿。盛满月咬唇,扬起手里的碎片,狠狠都往眼前的人身上扎去。
千钧一发之际,轰鸣的引擎声再次响起,轮胎和地面的摩擦声尖说刺耳。
有人将车停在巷口。
所有人的动作都顿住。醉酒的男人不悦地回头,看是谁打扰了他们的好事,有人直接把酒瓶往地上一砸,嘴里骂骂咧咧:“哪个不长眼的?”
巷口的人清清冷冷地站在那儿,往漆黑的巷子里扫了一眼,倚在重机旁懒散道:“不想过节就早点去局子里蹲着,出来碍人眼就是你们的不对了。”
听这声音似乎还是个少年。
这几个男人似是被激怒,放开盛满月朝外走去。
等这几个男人走到巷口,灯光将他们轻浮恶心、泛着油光的面容都照得透亮,少年眼神微冷,嗤笑一声:“这么几个丑东西,你们连看人家姑娘一眼都不配。”
“说的什么玩意儿?”
“臭小子,我看你就是找揍!”
刘也微微转动脖子,伸手活动了一下被手套包裹着的双手,轻飘飘地扫过面前几个人,扬拳就迎了上去。
随着他的动作,黑色的风衣外套微扬。
巷子里的盛满月怔然地望着巷子口的少年,她知道自己此时应该站起来往外跑的,但她却像失了力一般动不了,只能瘫坐在脏乱的地上。
不知过了多久,巷子外的打斗停下。
盛满月恍惚地看着那个背光而来的少年,他随手把身上的大衣脱下,丢到一旁,一步一步朝她走来,最后他在她面前蹲下。
“我已经报警了,你家住在哪里?我送你回去。”
他的声音清冽又干净,像雪一样。
盛满月的意识越来越迷糊,回家?她不能回家,她不能让盛兰看到她这幅模样,于是她下意识地摇摇头,再后来她就晕了过去。
晕过去之前,她闻到少年身上好闻的味道,微甜,带着一丝烈性。最重要的是,他是温热干净的,可刚才触摸到她那双冰冷肮脏的手全然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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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发上。
盛满月缓缓睁开眼睛,她一时分不清这是现实还是梦境。因为那一晚她睁开眼,看到的也是这样的场景,微暗的客厅和浅色的天花板。
她不自觉地低声喊——
“刘耀文。”
“刘耀文。”
“刘耀文。”
她自己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喊了几声,但客厅里的刘耀文和刘烟烟同时怔住。刘烟烟偷偷地斜了眼坐在侧面的刘耀文,他正紧紧地盯着沙发上的人。
刘烟烟在心里数她哥哥能忍多久,三…
刘烟烟:“……”
这个三在她心里尾音还没落下呢,刘耀文就忍不住起身朝着盛满月走去了。
刘烟烟忧愁地叹了口气,她哥哥也有这么一天。但就她哥哥这个坏脾气,有哪个女孩子能长时间地受得了他呢?
刘烟烟一度觉得刘耀文可能会孤独终老,哪怕每个月都有追他的人。
微暗的光被高大的身影挡住,盛满月涣散的目光开始聚焦,慢慢的,她看清俯身看着她的刘耀文。
少年的目光里带着一丝微不可察的紧张。
刘耀文见盛满月终于看向他,心里骤然松了一口气,蹙着眉问:“是不是哪里疼?还是哪里不舒服?”
盛满月望着他朦胧的轮廓,忍不住又轻喊了一句:“刘耀文。”
刘耀文应她:“我在。”
刘耀文就眼睁睁地看着面色苍白的盛满月忽然红了眼眶,一双漂亮的眸霎时雾蒙蒙的一片。她哽咽着,小声问他:“刘耀文,你疼不疼?”
刘耀文没听懂她在问什么,还是耐着性子回答她:“我不疼。你疼吗?”
小姑娘变得不太讲理,她倔强地看着他,语气固执,一字一句道:“我不疼,你疼。”
刘耀文叹了口气,这不会是睡傻了吧?
他侧头,看向眼睛瞪得和铜铃似的、满脸好奇的刘烟烟,这小丫头对上他的视线还心虚地低下了头。
他哼笑一声:“烟烟,你过来叫醒这个姐姐。”
刘烟烟当即便放下笔跑了过去,不等刘耀文让开,她矮身一钻,挡住刘耀文的视线。
刘耀文退到一边,随即转身去了厨房。晚上,盛满月根本没吃多少东西,他准备去厨房煮碗面给她吃,他们家里随时都备着丰富的食材。
等刘耀文端着碗出来,盛满月已经清醒了,她正裹着小毯子,和刘烟烟一起坐在地毯上,似乎在教她写作业。
刘耀文刚放下面,就听刘烟烟用带着惊叹和崇拜的语气说:“姐姐,你好厉害。我哥哥考试从来没有及格过,我从小到大都自己写作业的。”
刘耀文:“……”
紧接着,盛满月缓慢地眨了眨眼,问:“刘耀文成绩一直都不好吗?”
刘烟烟重重地点头:“嗯!”
刘耀文脸色更黑了。
刘耀文用手敲了敲桌子,小声交谈的两个女孩都朝他看来。他不太高兴地冷着脸,唇线微绷,“盛满月,过来吃面。刘烟烟,你写你的作业,哪来的那么多话?”
刘烟烟扯了扯盛满月裹着的毯子,默默地低下脑袋,悄声和她说:“姐姐,你快去吃面。我哥哥做饭很好吃的。”
盛满月放下毯子往餐桌旁走,许是考虑到她的食量,刘耀文只放了一小碗,简简单单的蔬菜面,清汤寡水,丁点荤腥都没放。
刘耀文先前注意到她没吃鱼肉,煮面的时候犹豫了一下,还是什么都没放,只丢了几片菌菇和几片萝卜,提提鲜。
盛满月尝试着动了动右手,只要不用力就不会很疼。
盛满月慢吞吞吃面的时候,刘耀文去客厅拿了那条被她放下的毯子,他也不管盛满月,拿过毯子就往她腿上一盖。
盛满月动作一顿,透过氤氲的热气看了刘耀文一眼。
不等她开口道谢,刘耀文就冷声道:“吃面,不许说话。”
盛满月老实吃完面,凑到刘烟烟身旁和她一起讨论作业,完全把刘耀文抛到脑后。
这会儿才九点,刘耀文得掐着点送她回去。他见这两个小姑娘凑在一起嘀咕,便自顾自地上楼洗澡去了。
对他们三人来说,这混乱的一天,总算要结束了。
站在花洒下的刘耀文闭着双眼,任由温热的水淋下,很快,浴室内升起蒸腾的雾气,湿润的水汽蔓延在浴室内,画面变得模糊。
不知怎的,刘耀文耳边似乎又响起盛满月的那一句话。
她哽咽着问——
刘耀文,你疼不疼?
刘耀文忽然顿住,水声骤停。
他的脑中升起了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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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猜猜小耀文想到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