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碎玉轩众人的心还未放稳,各主宫的礼物便已鱼贯而入了。浣碧坐在殿内,听着个眼生的太监在那吆喝,单手支着头,有些昏昏欲睡。
倒是流朱像个孩子般欣喜,搬了些许贺礼进殿,拿着给浣碧看,一边道:“小主!这皇后娘娘送来的东西可真是好,瞧瞧这金约——”
那金玉珠贝的,在浣碧面前晃了又晃,饶是浣碧再累,也察觉出不对来。
上辈子她跟着甄嬛,给甄嬛的赏赐不用说,沾着纯元的光,都是上乘,未曾有过什么越级的东西。可现下流朱手上拿着的金约,后面的垂贯珠竟是三行三就,这可是嫔位的形制,哪是她一个小小常在可以随意佩戴的。
浣碧面色一僵,连忙将流朱招呼过来,压低声音让她将这些都原封不动地放回盒内。流朱见浣碧面色不好,也不觉严肃起来,把金约簪子一并放回原处,盖上盖子,面色如常地交与新任的太监小桂子。
流朱刚想悄悄关上门,好好问问浣碧,没想到一双手搭了上来,定眼一看,竟是一个打扮不凡的眼生宫女。
流朱眼生不代表浣碧如是,她一见剪秋,立刻站了起身,急忙向流朱介绍了这位祖宗,随后恭恭敬敬地将人迎进了殿内。
剪秋带着笑,一副和蔼的模样,仿佛透过她就能看见皇后虚伪的面容。她捏着帕子,端着架子,草草环视了一圈,道:“甄常在是个爱清净的,倒不像莞常在喜欢热闹。”
她意有所指,浣碧只能尴尬地笑笑,“冷清些好,倒是嬛姐姐有得累了。”
剪秋一直在观察着浣碧的面色,但似乎对浣碧的反应不是很满意,于是继续关切道:“甄常在这样可真是难得,想来皇后娘娘也是喜欢常在这点,才叫奴婢亲自来看看。”
“多谢皇后娘娘抬爱,只是……”浣碧咬咬唇,干脆直接道出:“娘娘送的东西未免太贵重了些,甄氏区区一个难入圣眼的常在,不敢收受。”
剪秋了然,但看上去却没有那么欣慰,“是奴婢疏忽了,许是给敬嫔的赠礼混到了常在手中,奴婢回去时会一并带上的。”
浣碧的反应出乎剪秋和皇后的意料,似乎不那么急切圣宠,又对皇后的示好没那么喜悦。剪秋见此也懒得再和一滩烂泥废话,扬扬下巴便回去了。
还摆架子呢,日后有你操心的。在心里翻了一个大白眼,浣碧面上仍是平静的,她看着剪秋倒是想起来安陵容,见华妃皇后的礼物来的差不多了,便带着流朱朝延禧宫走去。
安陵容和上辈子一般落寞,只是浣碧不曾亲眼见过,直到她看着安陵容小小一人带着宝鹃,坐在木门半掩的偏殿内,心下才有所震撼。
许是这辈子有了正统甄家小姐的待遇,很多事情不用争抢也能得到,让浣碧的心境也发生了变化,她深吸一口气,带着流朱,笑吟吟地走上去:“陵容!”
安陵容一愣,呆呆地看着浣碧,半晌,才受宠若惊地喊了声:“姐姐。”
“安小主这身打扮可真漂亮!”流朱在一旁笑嘻嘻地说着,安陵容羞怯地低下头,又时不时抬眼看着二人。
“流朱姑娘还是这么爱说笑……”她小声回应,眼里又露出些许羡慕,“浣碧姐姐还有流朱姑娘在身边呢,我和宝鹃都是沉默的性子,往后这日子怕是要越来越无趣了。”
“你若无趣,我带着流朱天天来叨扰你,你就不觉得无趣了。”浣碧随口一说,安陵容又开始受宠若惊,像只刚破壳的小鸟,似乎在自己身上发生什么都是恩惠。
“姐姐若是把心放在陵容这,可还要不要圣上了?”
浣碧瞥了眼宝鹃,又看向陵容,“我可没资格想那个,左右还有嬛姐姐帮我撑着甄家的门面,皇上也想不到我这。”话中带着些刻意的不满,安陵容有些无措,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倒是宝鹃在一旁闻言似乎有些紧张,小声提醒:“甄小主慎言,此般不可被旁人听了去,对两位小主都是不利的。”她不动声色地扯了扯安陵容的袖子,大概是想让自家小主换个话题。
哦,起码现在是个忠仆。
浣碧放下心来,朝宝鹃笑笑,“开个玩笑罢了,不过瞧你也是个关心主子的……陵容,让流朱和宝鹃去忙活吧,我们两再说些悄悄话。”
支走了宝鹃,有流朱在,二人想必一时半会也回不来,浣碧慎重地对安陵容道:“这宫里人心难测,宝鹃到底不是你带来的,还是要抓些有用的东西在自己手里才好。”
安陵容听得一愣一愣的,“有用的东西?姐姐指的是……”
“妹妹不如费些银子打探一下宝鹃家里那边的事——”浣碧即使止住,想来按照安陵容的心思,能做到的只有过之而无不及。
会意,安陵容恍然大悟,赶忙道:“谢谢姐姐提点,陵容……陵容无以为报……”
“事情你自己做便好,要有什么困难来找我便好,眉姐姐和长姐走得近,她们有事一时也想不到我,若是陵容再与我生分,我在这宫里怕是要孤独终老了。”浣碧嘟嘟嘴,假装很委屈的样子,安陵容噗嗤一笑,连忙拉起浣碧的手。
话摆这,浣碧自认为尽力了,只望安陵容以后再黑化也能记者她点好。既是弥补上辈子的一些小愧疚,也是为这辈子铺条路了。
回到宫里,一个小太监正趴在侧院门口不知道写些什么,也没察觉主子已经回来了。流朱得了浣碧的默认,过去假装路过地拍了拍他的肩,那小太监还没反应过来,嘟囔道:“流朱姑姑,你别扰我,我在写东西呢。”
流朱气不打一出来,“你写什么呢?”
“写给我哥哥。”
“在这里写?”
“这不是小主还没回来嘛,我——”小太监一愣,僵硬地回过头,看见浣碧的那一刻差点原地起跳,太监帽也歪了个七分。
“小小小小主!”
浣碧和流朱没忍住笑了出来,这小太监看着一脸胶原蛋白,估计才十三四岁,他见浣碧笑了,也跟着呵呵笑了起来,像个弟弟似的。
“你进来。”浣碧坐在殿内位子上,收起了笑脸,“叫什么名字。”
“奴才叫小桂子。”
“你刚刚在写家书?”
“就他那歪歪扭扭的鬼画符,还家书呢,我看存心给小主丢脸!”流朱毒舌不饶人,小太监委屈地看了眼她,一想自己确实不会写几个字,只能受闷气。
浣碧瞧这二人可爱,心情愉悦,招了招手,道:“你若不介意,我可以帮你代写,只是——”
小桂子眼前一亮,“多谢小主!多谢小主!小的原意为您肝脑涂地!”
“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家小主胁迫你呢!”
“流朱。”浣碧瞪了她一眼,流朱反瞪给小桂子看。
“我只需要你帮我看着些身边的宫女太监,我只是一个常在,难免有人不服,你瞧见了不用多说,直接来告知我便可。”
“是!奴才领命!”
“好了好了,过来,我来帮你写。”浣碧笑眼弯弯,小桂子恭恭敬敬地呈上笔和纸,跪在一边,开始絮絮叨叨地念着内容。
信内容无非就是些日常琐事,还有兄弟间关切的话语,夹杂着小桂子自己小小的抱怨,浣碧一笔一划地写着,心中也不自觉流上了些许暖意。
“‘……甄小主人长的漂亮,待我也非常好,还帮我写家书,就是她身边的流朱姑娘,脾气暴躁,总是欺负我——‘”
“你你你!”流朱在一旁干瞪眼,浣碧忍着笑,继续写下去。
“‘不知道哥哥最近在王府怎么样?十七爷待你必定是极好的,若是有闲钱,我——’”
小桂子说到这开始支支吾吾,浣碧也顿住了,她回过头,犹豫地问道:“十七爷?你的兄长——是阿晋?”
“是是是!小主认识兄长?”
“……不认识。”见小桂子有些疑惑,浣碧总不能告诉他自己认识果郡王,又心虚地补充道:“在府中听过果郡王的名号,自然也对你哥哥有印象。”
“接下来写什么?”浣碧打断他的思考。
“‘若是有闲钱,能不能帮我买个猪肘子,让人和信一起送来……’”他偷偷看了眼主子,大概是觉得自己光明正大地干黑事不太好,讨好地说道:“小主有没有想从宫外带的东西?只要不是太过闺房之物,奴才都可以让兄长带来,算在奴才名上!”
浣碧感觉自己打通了一条支线,“真的?那……谱子也可以?”
“可以!可以!”
“嗯……那叫你兄长帮我带一曲《弹词三六》的扬琴谱来。”
“好嘞!小主直接写上就是!”
之后小桂子又添了些乱七八糟的内容,还提到了自家小主知道阿晋和十七爷,骄傲地通知兄长,他已经非常出名了。
这段写的浣碧汗涔涔的。
终于落了款,浣碧收笔,又命流朱拿了些碎银塞给小桂子,奴才本来就过的节俭,浣碧也不是不知道,要是再让她添火,可就太不厚道了。
小桂子也没拒绝,笑嘻嘻地出去了,嘴里还哼着什么曲儿,似乎很开心的样子。
怎么又是果郡王呢……
浣碧叹了口气,暗暗骂了句:阴魂不散。
作者读过尼采的名言,大概是人的精神分为骆驼、狮子和婴儿三种境界。
1. 骆驼是忍辱负重,被动地听命于别人或命运的安排;浣碧从上辈子就脱离了这个等级。
2.狮子,把被动变成主动,由“你应该”到“我要”,一切由我主动争取,主动负起人生责任;这是我理解的原电视剧的浣碧,她一直在为自己争取,包括权力地位还有爱情。
3.婴儿,一种“我是”的状态,活在当下,享受现在的一切。浣碧重活一世,我想让她渐渐过渡到这个状态上来,但完全成为一个“婴儿”,还需要起承转合,希望我可以呈现出这个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