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黄昏是海是溢出来的思念,蝉鸣便是夏止不住的欢悦。
杀害戚家上下的歹徒抓住了。在金鸡报晓,转瞬而来的清晨。
茅草屋里的两位姑娘失眠了一宿,不忍划破清晨的静谧,蹑手蹑脚地迈进屋外潮湿泥土味道的空气。
周遭除了鸟鸣,还有轻微的鼾声。温羲和瞥了一眼侧身睡着的沈知节,心头一松。
只有当他熟睡,才不会有骇人的压迫感。
然而不一会,听着沉重的步伐声由近及远,沈知节躺在原地没动,漆黑一团间,阴寒的眼忽然一睁,眼底的云雾浓暗。
他才没有睡着。
预估的没错,两个女人真的就手无寸铁傻傻乎乎地往衙门去。这期间由于水洼太多,腿太短,走得太慢,沈知节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慢悠悠地跟上她们。
说起可笑,以前跟踪偷窥从来不劳烦他亲力亲为,往往只用舒舒服服在办公椅坐享其成便好,如今竟乐此不疲。
天光普一大亮,街上商铺便陆续开门营生,各色吃食小店此起彼伏。
离得衙门越近,行人越发拥挤。看来戚家血洗一事,还是闹得沸沸扬扬的。
一旁议论纷纷的街坊多半认识沈知节,连忙上前行礼避让。就连正在审案的包龙星被罪犯折腾得无力招架,也紧张起来,仓促迎过来,拍掉他身上沾染的露水,“大哥,你终于肯出面帮小弟了,你看看这贱骨头...”
原先陪在戚二嫂身侧一同虔诚跪着的温羲和,抬头去看,面上惊喜交加。
他怎么来了?
“大哥”的称呼在他重生之后就鲜有人叫,这一声不可谓不让他感到逞心如意。沈知节饶有兴致地向前走去,脚步停了一瞬。
被四五个人按着,双手大张绑在一根粗长的木棍之上的男人大汗淋漓,皮肤黑黄,神经质地左摇右摆着。
地面血迹斑斑,听闻是受训时还咬掉了一个小兵的耳朵,明明是证据确凿,气焰却嚣张跋扈得很。
就像即将受刑的吸血鬼,挂在十字架上,不知死活。沈知节一眼就认出他是昨晚雨夜同自己近身肉搏的人,不觉勾唇轻笑。
“喂!你笑什么?我告诉你,我爹可是水师提督常昆!就算天王老子来了也动不了我,有种你放开我,我们再打一架!”可能是回忆起惨败的状况越想越气,男人的脸过于苍白,像是透着一股病态的苍白。黑眸里怒气渐聚。
难怪种种弑杀残酷,原来是个官二代。
官二代向来在沈知节的眼里是最为不齿的存在,因为他从未仰仗过傅勇半分威望,所有的敬仰一切的顺从,都是他自己一个人用拳头,用道理,用残忍,用野心换来的。
所以一个拼爹族,有什么资格在他的眼前耀武扬威?
冷淡的视线对上,是如出一辙的清冷。沈知节微微俯身,正好跟男人一般高,他仅仅嗤笑一声,彼此间没怎么说话。
空气里仅是闷闷的热。男人满头是汗,被各种情绪折磨着,略微沉不住气刚要开呛的瞬间,脑子嗡嗡作响,身子不住向右边栽倒,他的一整边脸疼得发麻。
一记清脆的耳光回荡在衙门的上空。在旁边目睹全过程的温羲和后知后觉地抬起头,视线里的沈知节一同往日,面上分不清是任何情绪,假意揉了揉手腕。
室内寂然,谈论声随着他的一举一动散开。
“我很喜欢这样的开始,对付你这种人,我有的是时间。”知道男人现在就像个一点就燃的炮仗,沈知节发狠似的一拽捆住他的绳子,直视着那双泛着杀意的猩红的眸子,被他的态度所去取悦,两撇眉毛调戏地扬了扬,“天王老子确实动你不得,但我能,我能玩死你。”
起身,沈知节意犹未尽地扬了扬嘴角,这次他的暴戾没体现在眼神里,而是在他径直扬起的右脚。
肉体与地板发生碰撞的声音,闷闷一声,莫名迫人。
眼前发生的一切,看得温羲和心尖一颤,她垂下头,努力平稳着呼吸,沈知节站在不远处,看上去毫不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