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即使累到活衣入睡,还是沉淀着浑身药香,赵琼继而翻过他微卷的衣袖,讶于胳膊至肩胛无一不是刀剑钝伤,更有甚者青紫泛着血珠,还没来得及包扎上药。
赵琼自是熟悉这些伤痕的来处,与前些日子刺杀顾吟方之人如出一辙,纵然他想将排挤顾家的老臣除之而后快,却不能不考虑长子的性命安危。
那些人眼红顾家得势便要断其七寸,顾吟方这才刚入京被授官几月,就因为涉及盗印案险些丧命,这简直比明言弹劾还要奸诈狠毒。
赵琼派人跟着顾吟方的暗哨,或多或少有禀报刺客猖獗,顾吟方时常有落难养伤的举动,但赵琼忙于商议边关军情,倒也以为顾吟方能灵活应对,因此并没有事先打听顾家的窘迫。
“他也是过于不要命了些,这些伤活似要债地追着你砍得,刀刀落到皮肉里吓人的很……”
“启禀官家,三更已到,估摸着顾大人也该醒了,不如……”
赵琼与张怡则会意的凝眸,席前他特意往酒盅里倒了许多安神药,又趁着夜色昏沉燃起了熏香。
便是再功力高深的武将也会昏睡不起,若不是赵琼略施小计,顾吟方如今怎么肯乖顺地任人摆弄。
“你和弟妹的性命都有了威胁,也不曾入宫禀报遇见刺客行踪,所幸朕早有准备……云复竟敢下这么狠的手!”
赵琼晦明不定的神情愤意渐生,纵然压低了气息拂袖离去,张怡则还是不敢妄言的紧随其后。
翌日,殿前司的事务轻松异常,归家之路也没有杀手潜伏,顾吟方饶是不愿琐事缠身,可也觉得官家此举不太稳妥。
总归是要将盗印案大白于天下,才有底气贬谪那些保守之士,若是像官家这般生杀予夺,即使是处置无理的上谏,明面上也不会令人信服。
他的性命是无忧了,可他宁愿搭上自己一条命,也不想变法闹到鱼死网破的地步。
“就算是折损了支持变法的士人,也不能贸然改变卿大夫与百姓的更生之法,追狗入穷巷——必遭反噬。”
经人擦拭的顾府二字泥瓦锃亮,顾吟方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踏入内院,纵然抬眸望天也是风卷残雪,霜花透过破旧的灯笼穿进耳房,本就不堪生气的院落更添萧瑟。
“三哥儿,云姐儿和铭哥儿午后就到了,可否备上那辆乘三驾的马车迎他们。”
林朔伺候前顾侯多年,即使顾家当年无妄败落时也不曾背离,又是看护几个哥儿姐儿长大的,顾吟方自然对林朔多有尊敬,不敢劳烦其粗活。
府中大小事务由林氏夫妇一手操办,除非有外客近亲来访,林朔家的才会放下庶务,提前告知主家一声。
顾吟方如释重负般换下官服,提醒随从将府中账本一一归簿,尔后才忙里偷闲照应着弟妹归京。
依照三舅母去世前地嘱托,原是等顾云雒及笄,才接回汴京议亲,不料顾老太师却因病仙逝,官家下诏奔丧,顾云雒又奇怪的大病了一场,连带着年纪尚幼的族弟顾铭疏于照顾,暂留金陵修养了一段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