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林姿再次回到学校,已经是好几天以后,在医院时除了陆丰阳曾阴着脸来看过她几次以外,便没有人再来过。
似乎那天晚上就像一场梦,没有任何人记得,也没有任何水花,连陆丰阳,都是从她本人的嘴里得知。
她正凝神盯着桌角,黄色小纸团飞进她的视野。
“你没事吧?伤好些了吗?”小纸团上还是熟悉的字体,小巧、板正。
林姿抬头,看着一旁绷着身体忙着记笔记的胡柚,思绪悠扬。
半晌,林姿将纸团揉在手心,眼睛盯着正前方的时钟,一分一秒…
下课铃声响起,胡柚前桌的椅子被拉开,声音喇耳。
她连续的笔尖被猛地震断,下意识抬头看去。
林姿的脸,未施粉黛,还带有淡淡的结痂痕迹,像极了瓷娃娃身上的细小裂纹。
她看着面前有些被吓到的胡柚,眼底如明镜般,不起一丝波澜。
“何誉?”林姿的声音不大不小,不带张力,却只是开口这两个字,就使得胡柚眼镜上的波光一滞,她下意识的移开眼睛。
“什么?”是底气不足的嘴硬。
林姿移开了眼,起身回到座位上,从抽屉里拿出厚的薄的笔记本。
转身便狠狠的摔在胡柚的桌子上,笔记本与桌面相撞的猛烈气流冲开了胡柚的刘海,她的身体直直定住,手上的笔早已滚落。
林姿扫了她一眼,又从箱子里拿出那本牛皮小记,甩在她的桌上。
摩擦声缓缓滑过,击打着胡柚的心。
“再敢把我的事情告诉何誉,就提前在医院挂号。”林姿的话在胡柚的耳边轻轻响起。
这是一句警告,但听不出林姿的咬牙切齿,却像是一句温柔的劝告。
只是在那一瞬,胡柚鬼使神差似的不受控制的点了点头,僵硬、胆怯。
她突然意识到,何誉同她说过的林姿的种种一切。
是没错的。
与之相靠感其温暖,与之相悖指尖临喉。
太炙热太冰冷太鲜明。
她这几个月相处的那个不爱说话,随和淡漠的林姿,犹如一个影子。
或者说,林姿从未将这里的人放在眼里。
胡柚面前的笔记本层层叠放,里面的标签错杂露出,像杂草,也像一双双手掌。
胡柚吸了一口凉气,整理好桌面,不敢再往林姿的方向多看一眼。
她重新捏着笔尖,脑子里却不再是那些知识点。
何誉是她的邻居,也是她的数学家教。
这个如春风般的哥哥很早就与她熟识,那时她还是两根麻花辫,雀斑藏匿在眼镜之下,她总在深夜站在阳台眺望。
少女的心事那样多,矮瘦的身材,平平无奇的脸,永远处于下游的成绩,却有着殷实富裕的家庭。
万般不完美中,她的一丝完美就会演变成巨大的罪恶,让人想要吞噬、毁灭。
那些白日里对她张牙舞爪的人们,在梦里也是令人恐惧的。
她已经习惯在撞到人后低头躬身道歉,即使是在无人处也默口不言。
渐渐的,她感知不到爱意与希望,无论是生命还是未来。
直到有人拿着她的数学书,帮她勾划课后习题,然后抬头细声说“如果这道题你大胆做下去,我相信你能拿全分。”
这是她的邻居家教何誉对她说的第一句话,像是水井引水时迸出的第一朵水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