贡眉一直喜欢着白毫银针。
这是似乎不是什么秘密，但是并不像其他人想的那样，只是因为影卫的忠诚或者友谊——大概是真的喜欢银针——就像很多次贡眉捂着发烫的脸颊时想的那样。
不过它不是少年少女们朦胧的好感，也不像那些年轻人捧着鲜花高唱情歌那么热烈。不是看见的第一眼就怦然心动的一见钟情，也不是细水长流慢慢培养的情感与默契……贡眉只想看着她，只要银针能一直好好地在他身边就好。
“贡眉为了主人小银子什么都愿意做！”
所以 那天他纹上了白家影卫的刺青。
贡眉记得那天他又狠狠揍了那些嘲笑他的家伙。那些家伙刚才还哭着跟自己告饶，转眼又去欺负别人了。
贡眉冲小巷里的人群大吼一声，那群小孩见是他马上一哄而散。贡眉慢吞吞走上前看看是哪个倒霉蛋——结果被欺负的是白家二小姐白毫银针。
之前有远远看见过她，但是离这么近打量还是头一次……难怪大人们都那么喜欢她了，的确是……很可爱……贡眉只觉得脸上发烫。
似乎是还嫌不够，银针又站起来感激地偏头微笑……
一切变成了慢镜头，贡眉惊讶地看见她水蓝色的发丝轻轻随着偏头的动作，在空中划出好看的弧线。
贡眉头一次清晰地看见微笑是怎么一步步在脸上晕开，又是怎么一点点消逝的。
银针站在巷尾背着白色的天光，柔和的光线和风穿过她的发间，微小的浮尘围着她漂游。
似乎下一秒就要消失在风里。
就是这么一个微笑，瞬间击溃贡眉所有防线。
战争还没开始便缴械投降。
“谢谢你……”
“……”
贡眉愣愣地看着她几秒，赶紧转身跑掉了，留下银针莫名其妙。
有意无意地，还是知道了许多关于那位二小姐的事情。
说是因为不会攻击型水术所以才有很多人背后说闲话——应该也不算背后说闲话，那些家伙根本不在意银针是不是会听见，就像是把她当做根本听不懂人话的……
主要还是因为是捡来的二小姐吧？而且还很软弱很好欺负……明明只要去告状，她那个厉害的姐姐就会狠狠收拾他们的。
贡眉用力推开那两个讲小话的家伙——虽说这小话大声地怕别人听不见一样：“你们两个！说什么呢？！”
“唉？没什么呀？”
嬉皮笑脸地。
贡眉上去就是一拳。
“哎！”银针红着眼框上前拉住贡眉，“别打人呀？”
那两个家伙趁机跑掉了。
没听见那两个家伙说你吗？
贡眉不满地皱眉看着她。
“嘛，没关系的，毕竟……我会努力得到大家承认的！我还是想和大家做朋友啊……”
银针又笑起来，有点勉强。
对上贡眉的视线，他清楚地看见银针墨蓝色的眸子。静静的，像深幽的潭水。
这家伙……这么喜欢笑吗？被人欺负还笑吗？明明就是很难过吧？为什么还总是笑？你这样……让人很不爽。
你的笑……总是在眼前，挥之不去啊。
真是麻烦。
贡眉难得地长叹一口气，引来寿眉好奇地看了几眼。
这是刚成为她影卫后的某个下午，贡眉直接坐在窗外墙根下。
屋里现在正是琴艺课， 贡眉听见银针的琴声。 白家以琴艺见长，作为白家的小姐，银针自然也要学琴。
流水般的琴声从窗格间糊的白纸渗出，流过缩在墙根阴影里的贡眉，又倒映着午后的阳光一起在他脚边流淌。
贡眉觉得这就是天籁之音了，但是那老师还是不停地挑出了什么刺。于是反复练习，贡眉觉得自己要淹死在这“流水”里了。
好半天“流水”才关了闸门，那个老师满意地表扬几句告辞了。
贡眉依旧坐在阴影里。银针送走老师后也没有动静。
片刻后，琴声又响起来，这次总算换了一个调调。不是老师教的那些个古曲，似乎……是孩子们刚入门的练习曲。
但是银针就弹得格外好听。
像阳光，像露水，像鸟鸣。
像是所有的一切。
又好像只是随手弹拨的曲调，什么也不是。
总之他想起来那一大片向日葵，在深绿的原野上和太阳一样灿烂。那天下午的一切都染上一层阳光。
银针捧着几朵，和家主大人笑得十分开心——姐姐难得带她出来玩。她的水蓝色和这片金色相称极了。
贡眉在她们远处看着她们说笑。拿着朵雏菊，水蓝色花瓣黄色花蕊的。他在向日葵旁的一丛雏菊里摘下它。
贡眉觉得这朵最漂亮最像她。
她啊……
他转身给姐姐寿眉别上。
寿眉一愣，旋即绽开一个大大的笑容：“贡眉，你啊……”
一切戛然而止。
“贡眉，你给我带一朵花罢？”
谁开口道。
“贡眉，你见过星空吗？”
答案自然是没有。
白家鸟血统的兽人，多半是夜盲。除了是猫头鹰等夜行鸟血统的人，到了夜晚便会陷入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有些兽人的人类血统更多占些上风就能看得见，但也只是一片黑暗中的模糊灰色轮廓而已。
仰望星空和月亮对于他们是遥远的梦，但并非不可及。
茗族百科全书第三百七十一页，有记载能让夜盲的鸟血统兽人暂时得到夜视能力的法术。但并不是为了仰望星空这么浪漫的理由，而是为了防止敌人夜袭——这会对白家非常不利。而且这种法术修炼起来也不容易，还会耗去许多元素力。只有在战时才会培训专人为白家将士施法。
无妨。
只要你想看——影卫贡眉为主人银针做什么都愿意。
然而还是费了很大劲才习得这种法术——距那次银针向贡眉提起星空都两个月多了。但是贡眉热情从未因时间消减，晚上他偷偷跑进银针房间，也没有管就这么跑进女孩子的房间是不是不合规矩，也没有跟人家解释，叫醒银针后，就直接站在不知所措的银针床前施了法术。
银针头一次能看见夜晚。
“你这是……？”
贡眉也顾不上解释太多，兴冲冲拉着穿着中衣的银针坐上房顶——这不难——他经过长期的精心准备，早就排练好一切流程，只要用一个小法术就够了，下来也是一样。
这可不能有什么失误，夜晚巡逻打更的发现就不好了。不过……我这天衣无缝的计划怎么会被发现？再说他们不是夜盲么……就算发现了也不是什么坏事啦！
“哇……”
银针的叹息将他从胡思乱想中拉到漫天星光下。
贡眉也抬头看天上的浩瀚星海，一条闪着银白星光的长河架在天穹下。那边墨蓝色山头探出的月亮和群星的银色光辉一起，温柔地笼罩大地。
书上读到过许多遍描写这些景色的文字，在此刻都苍白无力。
贡眉和银针一起小声惊叹着，之前练习时他并没好好看过。
“……”过了一会，他小心地扭头去看银针，银针却没在看星空，而是望着他。
银针正在微笑。喜欢的女孩子的微笑能发光，在黑夜里也看得见。更别提现在这样好的月光。
这给她镀上一圈银白的光辉，清冷却很温柔，闪耀着却不炫目。贡眉得以再次望进她的眼眸。
像平静的湖水，倒映着天穹，繁星和夜晚朦胧的云朵，还有他的身影。
又像深邃的大海，看不见底。
他们都沉默地凝视着，继而又望向身后的黑夜与群星。
明亮地闪烁着，又遥不可及。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