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姆来到客房时,爱蜜莉雅正温柔地抚摸熟睡的昴的黒发。
悄然无声打开房门的雷姆,看到里头的爱蜜莉雅正要开口……
「嘘——」
看到爱蜜莉雅竖起手指贴在唇上的动作,雷姆便闭起了嘴巴。
雷姆眯起眼睛,走近坐在地上、身体靠在一起的他们身旁。
「昴只是在睡觉?」
「对。呵呵,你看,他像个小孩一样,摸摸头就露出了安心的表情。」
兴致盎然地抚摸昴,爱蜜莉雅向雷姆寻求认同。
面对她的话语,雷姆只是平静地摇头回应。
「看来昂今天没办法再工作了呢。」
「是啊,今天就让他放假吧。才开始工作两天就放假,真是个坏孩子,等他恢复精神再来惩罚他吧。」
盈盈一笑,爱蜜莉雅又回到玩弄昴脸颊的工作。
似乎没有要推开睡著的昴、解放双腿的意思。
雷姆如此解释爱蜜莉雅的态度,静静地俯视酣睡的昴。
天真无邪的睡脸就像是孩童一样,看不见紧张和轻浮。
跟说要工作而分开前,因紧迫感而痉挛的笑脸比起来有天壤之别,差距大到让人觉得怀疑他有什么企图是很愚蠢的行径。
「看他睡成这样,都没力气去惩罚他了。」
雷姆仿效爱蜜莉雅,用手指轻轻触碰昴的浏海后喃喃说道。
简直就像对世界一无所知的婴儿般毫无防备,雷姆的嘴角微微上扬。
「我去跟姊姊说昴今天帮不上忙,工作得重新分配才行。」
行礼后,雷姆礼貌地这么说完便准备转身离去。
目的地是姊姊所在的地方,依照现在的时间点,姊姊应该还在收拾餐厅。
得跟她会合,重拟今天预定的工作行程。
「雷姆。」
突然的呼唤让她停下脚步,雷姆慢慢转过身。
她的视线和坐在地上的爱蜜莉雅有很大的落差,即便如此,雷姆却感受到不可思议的压迫感,简直就像被爱蜜莉雅俯视一般。
不在意雷姆微微吃惊的样子,爱蜜莉雅小声地说。
「——昴是乖孩子唷?」
「——」
面对被告知的话语,雷姆深深鞠躬回应。
然后毫不回头地走向房门,留下昴和爱蜜莉雅走出客房。
走在走廊上,咀嚼玩味爱蜜莉雅方才的话。
雷姆面无表情的侧脸正在微微颜抖,但她本人毫不知情。
——只有略微飘荡的邪恶气味,在雷姆的心中留下一点疙瘩。
「借躺女孩子的大腿,被摸著头然后迎向安稳的睡眠……以单一事件来看,这可以说是最好的事件了。」
反覆说了好几次之后叹气,脸红到耳根子的昴抓了抓头。
回忆几个小时前,盛大吐露内心的场面。
「在心仪的女生面前哭天抢地,还在眼泪鼻水弄脏脸的情况下睡著,甚至在这种状态下独占她的大腿好几个小时……这到底是怎样的羞耻PLAY啊。」
回想起爱蜜莉雅大腿的触感,以及跟这触感换来的大腿惨状。
爱蜜莉雅的大腿被昴的鼻水和其他东西弄得惨不忍睹,不管是从卫生层面还是昴的男子汉指数来看,都是不可饶恕的状态。
尽管如此,爱蜜莉雅在昴醒来之前却不曾试图摇醒昴,也没有责备一个劲低头道歉的他。
「你再稍微休息一下比较好,还有昴不知道呢。」
「咦?」
「与其说无数次的对不起,只要说一次『谢谢』就能让对方心满意足,因为人想要的不是道歉,而是想要这么做才这样的喔。」
用手指抵住道歉的嘴唇,在这么告知的同时还奉送眨眼,没有男人能不为之倾倒。事实上,昂早就轻易倒下了。
包含之前的互动,察觉到自己对爱蜜莉雅的爱恋,在真正的意义上对昴来说,爱蜜莉雅的一言一行看起来全都闪耀生辉。
和要回房更衣的爱蜜莉雅道别后,昴抱著像在作梦的心情在宅邸徘徊,回过神的现在,才发现自己像这样抱著头难看至极。
「真没用,我没用到爆了。唯独不想被爱蜜莉雅看到我懦弱的样子,结果给她看到更丢脸的模样了,这样下去我还有什么脸见她呀——」
「……三更半夜跑到别人房间,讲的还是那种话。」
坐在梯凳中间,斜眼瞄著扭动身躯的昴的洋装少女——碧翠丝口出恶言,在可爱的脸蛋上刻画出厌恶神色。
和爱蜜莉雅道别之后,不想跟人见面的昴最后踏入的,就是这间没人到得了的禁书库,而且看管禁书库的少女会不高兴也是吸引人的地方。
不过,来到这里不单单只有那个理由。
「别这么说嘛,碧翠子,我跟你的感情这么好。」
「贝蒂跟你才不是那种……慢著,你刚刚叫贝蒂什么?」
昴对抬起眉毛、脸颊抽筋的碧翠丝拍了一下手。
「喔,碧翠子啊。我认为要表现亲近感昵称是不可或缺的,虽然整间宅邸就只有你我完全无法浮现取绰号的心情……」
回顾之前的轮回,那是真正被孤独的绝望所埋没的时候。
充满歪理谬论和带有胁迫的说话方式,也可以说是被迫上了花言巧语的当。即使有那种开始,两人之间还是缔结过契约。
最后是昴单方面斩断契约,但碧翠丝却不惜让契约内容含糊不清,也要尽全力保护昴。
就算碧翠丝忘了,昴也没有忘记那时候的心情。
「——因为,一想到你是怎么看我的,我就忍不住想叫你碧翠子,那是我能对你做的,竭尽所能的亲爱证明!」
「根本就高兴不起来!那是什么强加于人的善意!那已经超越不舒服,是恶心至极的境界了!」
「什么嘛,你那种说法!我可是打从心底要传达感谢的心情,可不是敷衍了事的场面耶!」
「回顾自己刚刚的发言,如果你还能说不是开玩笑的话,你跟贝蒂之间成立的不是对话,而是感觉像对话的其他东西啦!」
两人的对话应该是像棒球的你丢我接,但途中被说成像是橄榄球一样,昴就说不出话了。
虽然是昴表达亲爱的方式,但对上碧翠丝却是一个巴掌拍不响。
「算了,反正我还是会继续叫你碧翠子。」
「那是没必要的专一,就算你叫那个名字贝蒂也不会回应的。」
「别讲得那么薄情嘛,碧翠子。」
「……」
面对昴的呼唤,碧翠丝默默地看著书本没有回应,似乎是在实践自己方才的发言。
走向态度顽固的碧翠丝,昂无可奈何地绕著梯凳打转。
「怎么了碧翠子,有精神吗碧翠子,喂喂你没事吧碧翠子,有什么伤脑筋的事就说出来啊碧翠子,嗯?怎么了碧翠子,你可以的碧翠子,我说碧翠子碧翠子。」
「没看过像你这么烦的家伙,干什么啦!!」
对挑衅抵抗力很低的碧翠丝,根本就是善于触怒他人的昴的绝佳美食。看到耸著肩膀发火的
碧翠丝,昴摆出胜利姿势嘴角上扬。
「其实我被逼到走投无路一筹莫展,坦白讲,我希望你能助我一臂之力。」
——昂把丢人现眼、哭天抢地、慌张失措后导出的结论,告知长卷发少女。
在爱蜜莉雅的大腿上吐露内心,积累的污秽心情与泪水全都流淌殆尽,留下来的,就只有昴本身纯粹无比的贪婪。
——我喜欢爱蜜莉雅,原本我就喜欢她,但我现在是真的喜欢上她。
外表就是自己的菜,光听声音就会心跳加速,只消和她对话,整个人就像置身在梦境。她为了别人而吃亏的样子,自己不能放著不管。
喜欢她的心情,现在变得更加清晰明瞭。
当昴被异世界召唤,无人可依靠的时候,她是第一个伸出援手的人。
然后,在自己被推进绝望死路时,她又拯救了逐渐迈向死亡的心灵。
不管是性命还是心灵都获得了救赎。
——已经无法想像「没有爱蜜莉雅自己还能活下去吗?」这种事。
喜欢和爱蜜莉雅一同度过的豪宅生活,喜欢可以学习到各种事物的环境,喜欢表面冷淡其实很照顾自己的拉姆。最喜欢的是爱蜜莉雅,也喜欢讲话客气却是在拐弯骂人,但还是会指导自己的雷姆。爱蜜莉雅酱真的是天使,提供这个乐园的罗兹瓦尔对自己有恩,还曾蒙受碧翠丝无法回报的恩惠。对住在这间宅邸的人们都有好感,昴也很想一直待在这里。
止不住满溢而出的思绪,几乎要堵塞胸口。
但是,在觉得幸福的另一方面——
喜欢爱蜜莉雅,但能力不足以保护爱蜜莉雅的自己有够窝囊。住在豪宅的生活并不轻松,不知道会在何处被人舍弃。害怕操纵风刃割断脖子的拉姆,恐惧会用铁球砸碎头盖骨的雷姆,能对那两人下达不需对昴手下留情指示的罗兹瓦尔,他的疯狂叫人不快。每次睡醒都要确认自己的小命还在不在,随时得怀疑绝望是不是正逼近而来的时光,让人痛苦、悲伤得不得了。
那也是昴心中未曾消失过的真心话。
内心被这些相反情感烧灼的昴,被爱蜜莉雅拯救了。
拾起他即将耗损殆尽的心灵给予安慰的人,是爱蜜莉雅。
一想到爱蜜莉雅活力就满溢而出,爱蜜莉雅挽留了他想要逃跑的心。
「也就是,E·M·T(爱蜜莉雅酱·真的是·天使)。」
「你刚刚说了什么无聊到爆的话?」
「怎么会呢,对我来说只是再次确认最重要的事物而已。」
自信满满地挺起胸膛,昴如此回答。
听了他的发言,碧翠丝露出连回以厌烦的动作都嫌麻烦的表情。
「回到原本的话题吧……你说要借用贝蒂的力量,这是怎么回事?」
「嗯,我认真到想求神保佑,但是想不到有谁可以帮忙。」
按照现状,整间豪宅里昴可以全心信任的对象——当然就是爱蜜莉雅,但她的存在对昴而言是最重要的因素。
也就是说,唯有爱蜜莉雅昴不希望她遭遇危险。对于平常都以自己的性命为优先的昴来说,可以让自己拿命来衡量的就只有爱蜜莉雅。
因此,拜托爱蜜莉雅的选项,不到最后关头不会轻易选择。
这样一来,自然也不能借用帕克的力量,那剩下的选项就是——
「基于种种考量,只能靠其实非常天真,看似难以攻略其实漏洞百出的碧翠子。」
「就算不瞭解详情,也感觉得出你话中的侮辱唷?」
「才不是那样……说真的,依现状来看,我在这屋里能依赖的就只有你。」
拉姆和雷姆不用说,当然也不可能对罗兹瓦尔坦白。
昴在这豪宅里头,除了爱蜜莉雅以外,可以仰仗的就只有碧翠丝了。
「拜托——就是这样,求求你。」
所以,昴在碧翠丝面前跪在地上,低头提出请求。
为了终止绝望的连锁,希望她能化为照亮正确道路的灯火。
「你的力量是必要的。总括来说,我想要守护这处我能够幸福生活的地方,而且不是所有人都在的话我不要。」
「——」
「……碧翠丝?」
额头摩擦地板的昴,受不了冗长的沉默看向碧翠丝。
忍不住倒抽一口气,碧翠丝望著昴的瞳孔里,有著十分复杂的感情。
她皱眉咬唇瞪著昴,但应该是恶狠狠瞪过来的表情,在昴看来却像是快哭出来似的。
「——」
张嘴想要说些什么的少女,视线却不知所措地摇晃。
看得出来碧翠丝的内心在动摇,然而现在不能让她说出来。
「听我说,碧翠丝。我了解你没必要乖乖听我的要求,因为从你的角度来看,我只是在一天前被抬过来、身分不明的家伙。」
「……既然知道的话,应该也知道贝蒂的答案啰。」
「我很感谢你帮我治疗腹部的伤口,虽然你不知道,但我必须感谢你的事有一大堆,不仅如此,不拜托你的话我就一筹莫展了。说来可悲,真的是悲惨到无可奈何,可是我只能仰赖你。」
一股脑地将涌上心头的话全都说出来。
这是个强硬又自私,毫不考虑碧翠丝心情的差劲要求。
昴只能用磕头表现诚意。面对只有表面诚实的昴,碧翠丝像平常一样发出嘲笑。
「悲叹自己的无力又趴在地面,你是没有自尊这种东西了吗?」
「我能清楚看见重要的东西,如果要磕头十次、一百次才够,我也会这么做的。」
哪来那种执著自身渺小的低劣自尊心啊。
昴低著头,只是一个劲的恳求。
他知道这是卑鄙手段,在来回五次的世界里,昴都会和碧翠丝相遇,每次见面就大吵一架。
因为一直持续这种关系所以他很清楚。
碧翠丝这名少女,就算表面采取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
「头抬起来啦。」
沉稳的声音传到耳朵,昴知道自己的卑劣恳求达成目的。
再次察觉到己身的卑微,也知道自己对碧翠丝的行为毫无诚意。
这一切都是为了让碧翠丝这名少女下定决心而不可或缺的。
就这样下结论,菜月昴实在是个愚昧之至的人物。
「碧翠……」
「吃这招。」
「噗呸!」
但是,少女的鞋底毫不留情地陷入那悲怆感慨的脸。
维持著跪地的姿势,只有头部往后扭,难以形容的声音在禁书库内发出闷响。
昴保持后仰的姿势痛苦打滚,发出不成声的惨叫。
「你……这个……」
「你根本就不了解,你那颗脑袋就算滚个几百次,也无法跟贝蒂的劳力相提并论。就像不管收集几枚铜币,光辉也没办法超越圣金币,这你是知道的吧?」
「不,就算是铜币,只要收集个几千枚也能换到圣金币吧?如果以价值来比较的话,应该是这样才对喔?你算数没问题吧?」
「少用那种看可怜小孩的眼神看我!那不是直到刚刚还在恳求贝蒂的人该有的眼神吧!?」
昴和碧翠丝的唇枪舌战开始了。
在重复多次的世界里,从未用这样的理由进行攻防。
与碧翠丝惯性争论的期间,昴觉得内心的悲怆觉悟不知何时变得跟屁没有两样。
「知道了,那我使出大绝。假如你肯帮我,我会准备相应的谢礼喔?」
「你以为贝蒂会为你准备的报酬动心吗?」
「听了尽管吓一跳。我在王都救了爱蜜莉雅,所以帕克欠我一份情,它说作为交换要它做什么都可以——你懂意思了吧?」
碧翠丝脸色一变,屈服于笑得贼兮兮的昴的交涉术下。
昴心想,这真是个以帕克作为诱饵的愚蠢对决。
为了报酬,碧翠丝虽然不情愿但终究还是决定帮助昴。
——桥小的魔法使者尽管知道这是个诡计,还是决定上当受骗。
虽然不能否认大多是仰赖碧翠丝的温情,但昴成功地取得了碧翠丝的协助。
将自己能力不足的部分推给少女,这件事等解决完所有问题再来反省吧。
「……你想知道有关咒术师的情报?」
昴开头的发言令碧翠丝皱起漂亮的眉毛,表情显露出不快。
袭击宅邸的咒术师,这份威胁悬而未决,却是必须尽快处理的事项。会寻求碧翠丝的帮助,想用魔法来对抗咒术的考量也是一大理由。
该透露到多少程度,如何不触及核心说明给碧翠丝听,这对昴来说是关键。
「要是透露过多情报,大概又会被惩罚……」
以前想对爱蜜莉雅坦白「死亡回归」的时候,昴在时间突然停止的世界中,体会到像是黒色雾霭的手掌给予他极度的痛苦。
无声的惨叫和心臓快被捏烂的剧烈疼痛,轻而易举地夺走了昴抵抗的意志。
因此,将对黑色雾霭的警戒升到最大等级,昴慎选用语来继续说明。
「我知道有咒术这个魔法类别,不过却不清楚那跟魔法使者或精灵使者有什么分别,请详细告诉我这方面的事。」
「问这么稀奇古怪的东西,就算你在意那种货色,也得不到什么好处啦。」
跟以前提到的时候一样,碧翠丝对咒术的嫌恶感十分强烈。那时候虽然没有刻意追问免得自寻烦恼,但这次可不能这样。
「我记得咒术基本上是以扰乱他人为前提的魔法,还有就是发源自北方国家。」
「清楚到这种程度,你可真是在意呀——根据咒术不同,可以让对象被病魔入侵、禁锢行动到一定的程度,或是单纯夺取他人性命……总之就是性格恶劣的类型啦。」
「是根据使用方法而定吧,不过的确都是只用在绊人脚步的用途上呢。」
光就这点来看,根本就是「诅咒」。
为眨低他人而存在的超乎寻常之力——在原本的世界,在丑时三刻钉草人也要被归类在咒术的范畴里吧,只不过他原本生活的世界向来都否定超自然现象。
这么想著的同时,昴探出身子,想让好不容易才开金口的碧翠丝透露更多。
「那么,我想问……咒术要怎么防范?」
想迎击咒术师,要是无法掌握其真面目就难以实现。
昴在现下这个时间点得到的优势,就只有知道袭击会发生。
知道咒术师会攻过来,所以摸索防范手段是正确的方法,但是……
「没有喔。」
「——咦?」
「咒术一旦发动就没有方法可以防范,发动之后就会持续到最后,咒术就是这样。」
「竟、竟然可以让即死耐性无效化……」
碧翠丝平淡地告知,昴的主意立刻受挫。
用即死耐性无效化的咒文奇袭——像是等级一的Death法术,轻而易举就能让宅邸发生失控状况。
原本看到的光明远去,这感觉让昴用力抓头,绞尽脑汁思考别的方案。对状况恶劣程度的认知太天真了,现实比昴的想像还要不妙。
「——不过,那仅限于发动后的咒术。」
「——咦?」
不过,隔了一下子才告知的话,让昴瞪大眼珠。
昴的反应,让留了一手的碧翠丝满意地笑逐颜开。
被暗算了!从她的表情察觉后,昴的嘴巴因震惊和愤怒而一张一合。
面对连话都说不出来的昴,碧翠丝愉悦地竖起一根指头。
「就如方才所言,发动后的咒术没有任何手段可以防范,但在发动之前,咒术是可以被妨碍的。发动前的咒术就只是术式而已,只要有技术就能轻松解咒。」
「对刚刚那个小把戏的怒火就留待之后发飙……举例来说呢?」
「在这间宅邸首先是贝蒂,当然还有葛格,再来就是罗兹瓦尔和……小姑娘三人组没有经验所以做不来。啊,你也办不到。」
「这点我很清楚啦……」
就是因为无法防护,第一轮和第二轮才会死在咒术下。
讨厌的回忆先放一旁,昴朝碧翠丝举手发问。
「请问发动前的术式,可以想成是咒术为了发动而做的事前准备吗?」
「效力强大的咒术当然会伴随强大的负担,魔法跟咒术在这点都一样,只不过咒术在这方面更严重,充满缺陷。贝蒂这么说,你应该也懂了吧。」
「事前准备……有没有可以猜到的情况呢?」
面对昴彷佛溺水者抓草求援的提问,碧翠丝闭上眼睛舔了一下嘴唇。
「根据施咒内容会有所不同……不过咒术有个绝对不会偏离的规则。」
「不会偏离的……规则。」
屏声息气,昴催促中断话语的碧翠丝继续说下去。
面对昴恳求的视线,碧翠丝轻轻颔首。
「——接触要施行咒术的对象,这个是必要条件。」
她这么说道。
「——」
话语进入脑袋的瞬间,昴的大脑开始天旋地转。
要施展咒术,术师就必须和施咒对象接触。也就是说,不管在第一次还是第二次的世界,受到咒术影响的昴都曾接触过咒术师,发生这种事的可能性在——
「除了宅邸的人……就只有山脚的村庄。」
过去受咒术影响造成「死亡回归」的时候,昴都有到过那个村庄。
回想起来,每次去村庄都是在关键的第四天白天。在村里被咒术师下了咒术的术式,当晚咒术就在宅邸里发动——直到死亡,模式大致上是如此。
如果咒术师在村子,那么前一轮的世界雷姆会死在咒术师手中也就能理解了。
因为昴没去村子,所以咒术师的目标就换成了雷姆。根据情况也有可能会是拉姆,如果昴在的话恐怕就会变成昴倒楣。
连起来了,所有的一切都连起来了。
咒术师就在阿拉姆村,不过还不知道是居民还是旅居者。
如果是后者就不难找出来,因为那个村庄的人口不多,就像昴一去到村里,大家马上就认出他是外地人。如果是前者的话,那就是准备周到的犯行——
「不过那个可能性反而很低。」
如果这次事件是为了妨碍参与王选之争的爱蜜莉雅,那么只能在确定要遴选国王的时期,也就是在王室血脉断绝的半年前开始铺陈。
包含爱蜜莉雅被正式提名的时间,实质的准备期大概只有三、四个月。
根本没有时间让咒术师潜伏到村人里头做事前准备。
「咒术师是外人,要找出那家伙不是难事。」
说出口后,昴开始寻找自己的推算有没有漏洞。
虽然有好几处修正点,但大方向没错,以咒术师来看是要有所行动前的状况。自己的存在在这个时间点败露,若不是跟神或恶魔杠上的话根本就说不过去呀。
想到这边,昴咀嚼著现在还是「第二天晚上」的事实。
相较于状况开始朝最恶劣倾斜的第四天,还有一天的犹豫期。
那也意味著,可以由自己对咒术师先发制人。
「抓到狐狸尾巴了吧,畜生,我可是被杀了两次死得很惨呀!」
看到改变状况的光明,昴紧握双拳,声音因欢喜而颤抖。
昴为事态好转欢天喜地,另一方面,中途就被撇在一旁的碧翠丝一脸不满。少女可爱的脸颊泛红,用视线强调自己的不快。
「向人寻求协助还这种态度是怎样?如果刚刚的话有帮助,你不觉得应该对贝蒂说什么吗?」
「啊啊,对喔!得救了,托你的福我看见了光明!碧翠子我爱你!」
「什——呀!?」
昴扑过去抱起她轻盈的身体,和碧翠丝一同打转。
尽管身穿豪华洋装,少女的身躯却轻得像羽毛。因为昴的心情大好,在相乘效果下旋转的速度变得更快。
「放手……放我下来!」
「哈哈哈,我现在好像可以飞到空中呢!不,一起飞上天吧,碧翠子!?」
「要飞你一个人去飞啦——!」
「啊噗叭!?」
魔法从正上方施放,承受直击的昴用劈腿的姿势撞击地面。
从头顶传来的冲击,沿著身体从屁股离开。
玛那在体内疯狂肆虐,一屁股坐在地上的昴整个人头昏眼花。
另一方面,华丽翻动裙襬翩然著地的碧翠丝,对著摇头的昴嗤之以鼻。
「谁叫你得意忘形做出轻率之举,吃到苦头了吧。」
「我可不是只有吃到苦头喔——是白色的!」
「——!?吃屎吧你!」
「灯笼裤!?」
第二发攻击直直打中昴的眉心,轻松将他打飞到书库深处。
翻滚之后用力撞击书架,他被掉下来的厚重书籍当成垫背。
昴从书本山中爬出,处处被书角打伤的他泪眼婆娑。
「只是亲密度计量表稍微爆表就这样吗?你有什么不满那就说出来啊!」
「像抱小孩举高高的行为,把人甩来甩去看人内裤,还有空泛虚假的爱的告白,全都让贝蒂不满啦!你的存在本身就叫人火大!」
「连存在都被整个否定,太悲哀了。停止吧!挥别这种自虐的话题!」
就像看到改善状况的预兆,昴也希望能看到自己的毅力。
即使无力至少不要无能,昴一边告诫自己一边点头。
「总之,状况好转许多。今晚来不及,不过明天我要去村子一趟。」
去找出咒术师的真面目吧。
要去村子,八成会有拉姆或雷姆同行的条件吧。考虑到届时要当场和咒术师直接对决,有战斗力的人陪同是必要的。
倘若顺利打倒咒术师,以此契机让两人的信赖度计量表爆表的话,事态就会顺利地朝大团圆迈进。罗兹瓦尔宅邸的一周关卡,就算是攻略完毕了。
「回想起来有够辛苦的……」
尽管知道现在高兴还太早,但无计可施的情况已经能看到一线光明,谁也不能责备欣喜若狂的他。
还有其他要考虑的事吗?因为快看到山顶而疏忽脚下可不行啊。提高胆小鬼的警戒心,昴突然想到一件事。
「魔女的残留气味……」
「你说什么?」
「对了,魔女。雷姆说过,碧翠子也有。」
一道出那个浮上心头的字眼,各种场面便化为记忆复苏。
魔女。那是在这个世界频频出现,被当成忌讳之物的存在。
为什么会被厌恶唾弃呢?昴只知道童话故事『嫉妒魔女』的故事表层,可是现在却格外在意这件事。
因为魔女这个单字,几度出现在菜月昴的道路上。
抬起头,昴凝视皱起眉心的碧翠丝。
会得到答案吗?昴对此感到不安。当初问了同样的问题,拉姆却拒绝回答,而雷姆则是将它作为攻击昴的理由之一。
连爱蜜莉雅似乎也对魔女抱持著强烈的抗拒。
「碧翠子——你知道魔女吗?」
「——」
对方没有立刻回答。
听到这振动耳膜的单字,碧翠丝闭上眼不说话,像在确认那句话的意思。
昴只能等著因碧翠丝的反应而急躁起来的心沉静下来。
「吞噬世界之徒,影之城的女王,最可怕的灾厄——嫉妒魔女。」
喃喃道出的话,让昴倒抽一口气瞪大双眼。
完全没看昴的样子,碧翠丝的嘴唇吐出忧郁的叹息。
「在这个世界,魔女这个词汇只用来表示一个人的存在,而且还是个连道出名字都会被视为禁忌的存在。」
「任谁都害怕,任谁都畏惧,无人能违逆她。」
「没错,就是这样,会问别人知不知道的人才奇怪呢。在这个世界里,除了亲人和家人的名字之外,就是魔女的名字最为人所知。」
「哪这么夸……」
想要一笑置之,但碧翠丝的表情丝毫没有开玩笑的意思,所以他又把话吞了回去。
假如刚刚说的不是玩笑,那毫无疑问就是这个世界的黑暗面。
「嫉妒魔女『莎缇拉』——吃光过去被冠以宗罪之名的六位魔女,吞噬一半的世界,是最可怕的灾厄。」
碧翠丝冻结感情的声音,令昴吐出一口短气。
那是他曾听过的名字,而且碧翠丝的话中有著压迫感超越以往的重量。
「有云,她想要爱。有云,她不懂人类的话语。有云,她嫉妒世界万物。有云,看过她的脸之后无人能生还。有云,她的身体永远不会腐朽、衰老、死亡。有云,即使被龙、英雄与贤者的力量封印,也无法毁灭其身。」
碧翠丝仔细讲述,不让昴插嘴。
然后像是要归纳罗列出来的情报。
「有云……」
她说出最后一个开场白。
「——其身为银发半妖精。
—嫉妒魔女莎缇拉。
消灭过去在世界呼风唤雨的六名魔女,毁灭一半世界的灾厄魔女。
她的身躯被英雄亲手封印在水晶中,据说现在也沉眠在世界的一隅。
这是个荒诞无稽的故事,身为现代小孩的昴是这么想的。
过了数百年恶行还被继续传诵这点尚能理解,但肉身依旧被封印在世界的某处,以原本世界的常识来说根本就不能接受。
「唉,毕竟是生在不知道总理大臣的姓名,却认识国民偶像团体里最受欢迎的女生的时代,本来就不能抱啥期待。」
举出极端的例子,昴盘腿而坐,撑著脸凝视庭院一角。
在朝阳普照的庭园里,坐在草皮上的爱蜜莉雅,四周被淡淡的光芒所包围。
尽管重复看了数次,都无损其神秘感和幻想氛围。这世上屈指可数的美景之一,便是爱蜜莉雅早上的例行工作。
为了避免打扰她,昴坐在稍远处看守著。穿著管家服压抑上涌的呵欠,昴吐出长长一口气,再度泅游于思绪之海。
在禁书库和碧翠丝谈了一夜,现在已是第三天的早晨。
「该睡了,否则对肌肤不好。竟然让人熬夜,还真是会麻烦人。」
被迫陪昴跨过深夜迎向黎明,碧翠丝怒上心头。
被粗暴地赶出禁书库后,结束早晨沐浴的昴走到庭院和爱蜜莉雅会合。看著认真进行每日例行工作的少女,他重新下定决心鼓起干劲。你的脸色变得不错呢。」
有个声音向他搭话。抬起头,昴的眼前是灰色毛球,那当然是帕克。
帕克飘在空中,像普通的猫一样用短短的手边洗脸边说:
「昨天真是叫人看不下去,现在稍微放心了。」
「这样啊,抱歉害你担心了。不过,我希望用你的毛皮来充分安慰我那尚未重新振作的纯洁之心,呼哇啊。」
「唉唷,能虚张声势应该就没问题了,这样莉雅出借大腿也算是有价值。」
抱紧只有手掌大小的猫咪,这次他锁定帕克的尾巴,寻求凌驾以前震慑过自己的耳朵触感。根部和末端的触感超乎想像,让昴忍不住倒抽一口气。
在至高无上的触感下露出陶醉的表情,昴和手中的帕克四目交接。
「该不会,你也看到我睡大腿的情况?」
「谁叫你睡那么久,端坐好几个小时是很累的,我说过很多次可以跟我交换但都被拒绝……所以放心吧,莉雅直到最后都没有放弃职责唷。」
帕克给了绝对的保证,昴因单恋和羞耻忍不住红了脸。
看到昴纯真的反应,帕克点点头,然后……
「嘿!」
「好痛——!?为什么刚刚抓我」
「我对女儿的复杂爱情炸开了啦,要顺便让昴炸开也可以唷?」
「不好吧!?父亲的心真是复杂耶!」
身为父亲的两难困境炸裂,帕克打算和昴一起远离爱蜜莉雅。昴对它弯腰低头求饶,试图确保现状的距离。
结束对话后,昴斜眼瞄了一下爱蜜莉雅,她似乎正在专心和精灵们谈话,完全没有察觉一人一猫糟蹋了早晨宁静的相声表演。
「——银发的半妖精啊。」
望著温和侧脸浮现美丽到叫人看呆的微笑,昴突然如此低喃。
那是碧翠丝说过的,其中一个嫉妒魔女的描述。
震撼世界,至今依旧被当成恐怖代名词的魔女,和那样的存在拥有共通点,对人生会造成多大的负担呢?
即使没有切身之感,但昴也知道那不是轻松的路。
尽管如此,爱蜜莉雅还是长成直肠子又充满慈悲心。
不损楚楚可怜的凛然生存方式得以实现,恐怕是因为……
「蒙受周遭相当大的恩惠,或者……」
「因为养育的亲人很优秀,哼哼——」
双手插腰往后仰,架子十足的帕克边笑边弹胡须。
能读取情感的猫,在读了昴内心的浪潮后,认为刚刚的自言自语是想到什么而有感而发吧。
「不过呢,那孩子与生倶来的性质占了大部分。原本没打算要说给你听,其实那孩子的辛苦是你想像的一万倍——尽管如此却还是成长成这样,很惹人怜爱吧。」
完全挤不出只字片语来反驳眯起眼睛的帕克。
事实上,昴对爱蜜莉雅一无所知,而帕克和爱蜜莉雅却共有他不知情的每一天,昴绝对不明白现实的表面底下有多残酷。
别自以为了解,帕克刻意叮咛了昴。
人被命运玩弄的时候是非常无力的,昴也深知那份无力感。
「帕克啊,你知道嫉妒魔女吗?」
「没什么是我不知道的喔」
「那我想问你……会冒用嫉妒魔女的名字,是在什么时候?不对,说冒用太难听了,说借用比较好吧?」
在脑内苏醒的,是最初被召唤到王都时的事。
真的是第一次,最开始的第一轮,爱蜜莉雅对一无所知的昴自称「莎缇拉」。
真意为何勉强可以想像,但是昴希望得到别人的肯定,而那人不是其他人,正是最了解爱蜜莉雅的人。
不明白昴问这个问题的意图,摇晃长尾巴的帕克歪头说道:
「会有那种不要命的时候吗?现在众人还很憎恨魔女,刻划在灵魂深处的恐惧和绝望尚未消失,敢在大家面前假冒魔女,只能说是脑袋出问题了吧。」
「这个领教了。」
「喵喵?」
帕克被手指戳了一下的头上冒出问号。
无视他的疑问,昴弹响手指强化帕克的推论。
在这个世界胆敢冒用魔女之名,会被当成脑袋有问题是很正常的。
只是昴屡次偏离常识外加不了解常识,换作一般人都会当对方是神经病。
那么爱蜜莉雅为何明知如此,还刻意报上魔女的名字呢?
「奇怪的人会被畏惧疏远,那样就不会害人卷进王选的纷争了。」
她是希望让偶然遇见的少年远离危险吧。
报上假名的爱蜜莉雅,她的想法已经消失在次元的彼方,知道这段对话的人就只有昴而已,所以昴也永远没机会询问她那么做的用意。
可是,只能那么想了。
一那么想,昴就得到相信那是结论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