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警官。”瞿蓝心转头看向沈翊:“不被人理解的感觉,你应该并不陌生吧?”
林竹本来平视着前方的目光也转向沈翊,学艺术的人可能会惺惺相惜,瞿蓝心似乎对沈翊的情况也很有把握,沈翊微微抬眼对上林竹投来的那道目光,他轻微笑了笑,扭头看向更远的地方:
沈翊“与众不同或许很难被理解,但应该被尊重。”
瞿蓝心抬头看向天,眼中噙着泪:“可惜那个时候,他们并不这么觉得。”
瞿蓝心融入不了人群,却又喜欢打篮球,只能在人都走了后一个人默默练球。其实也并不是一个人,任晓玄总是会安安静静地坐在场边,托着脸看着她打球。
在球场,在食堂,在美术教室,瞿蓝心总是能感受到那阵小小的目光正落在自己身上。
“我一开始只想安慰她,只是没想到,我也有了一个陪伴。”瞿蓝心看见了和她相似的一个孤独的灵魂,于是她也开始找机会陪在任晓玄身边,在她被罚跑时,在那个雨天,在那棵木棉树下,她从来都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
后来,任晓玄转学了,可她们还是偶尔会在那棵木棉树下远远地相见,瞿蓝心说,她至今都还记得任晓玄放在木棉树上的那个篮球蛋糕和那副画。
她记得那个蛋糕奶油的味道,也记得用巧克力酱写出的字。
“茫茫人海中平淡无奇的我们,却在彼此的眼里散发着光。”
林竹能做到一眼看出一个人的情绪会在哪里决堤,她从沈翊的包里抽出来了任晓玄画的那两棵木棉树,两枚不同的唇印藏在红色的画里,却在瞿蓝心的眼里那么刺眼。
瞿蓝心只瞄了一眼就别过头去,不愿再去看那副画,却又忍不住伸手去触碰,沈翊静静地看着瞿蓝心的动作:
沈翊“我们在木棉树下的土层里找到了共计二十一片衣物残留,上面有大片的血迹残留。”
沈翊“还有,你左手中指上那条长长的细纹,应该是把美工刀留下的疤痕吧。既然当时你的手被划伤了,以现在的技术,把你的脱氧核糖核酸与晓玄衣物残片上的血迹进行比对鉴定,不成问题。”
沈翊“所以,到底为什么?”
林竹能精准拿捏住情绪,沈翊对细节的敏感又补全了林竹的缺点,瞿蓝心是聪明的,两人的一来一回间,她也知道一些东西,她该说出来了。
瞿蓝心当年看到任晓玄的那些画,嘴角原本漾着的笑僵硬起来,那些画上的人,一张两张,全是男生的形象。她原以为晓玄是能真正理解她的人,但没想到,她和他们都一样。
在那天后瞿蓝心决定,她想要在任晓玄面前穿一次裙子,因为她觉得任晓玄会接受真正的自己,她也不想再让晓玄再自己欺骗自己下去了。
只是没想到,瞿蓝心没有等来木棉树下任晓玄的拥抱,她只得到了任晓玄的眼泪和她的一声声质问,她只得到了染血的美工刀和任晓玄倒在她怀里逐渐冰冷的尸体。
“那天死的,是我们两个人。”
所有人都得到了结论,任晓玄是自杀,瞿蓝心做不到面对这件事的结果,所以她没有报警,移走晓玄的头骨,也是因为听说那条路要修成马路了,所以她想要把晓玄迁移到离自己更近的地方。
该有的都得到了,林竹挂断了口袋里的电话,沈翊翻开手里的画册开始画起来,瞿蓝心在这时突然开口:“小林警官,她是知道,还是不知道?”
林竹抬头看向天空,脑中跟着瞿蓝心之前的叙述浮现出了那晚的场景,她想往前走,想再看清一点任晓玄眼里的情绪,只是还没等林竹看清,那场景就如烟般飘走了。
但林竹却在那一刻,好像突然抓到了一些任晓玄的情绪:
林竹“晓玄其实什么都知道,只是对她来说,去接受这个事实、接受自己喜欢的人是个女生实在是太难了。她曾经活过的所有人生收到的鄙视和偏见已经太多了,她没办法再去接受自己和别人不一样了。”
林竹“她已经没有力气再去接纳自己的不同了。”
沈翊在另一边听着林竹细细的说话声,纸上很快浮现出一个人像,一个具有瞿蓝心五官特征的短发男性人像,这或许就是任晓玄内心的那束光的样子吧。
沈翊把纸和笔一并递给瞿蓝心:
沈翊“你还没画呢,你心中的任晓玄。”
瞿蓝心没有接过画笔:“我画过了。十年前就画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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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翊和林竹一起把任晓玄的那块课桌板拆下来,在背面,瞿蓝心画了一副任晓玄的画,任晓玄站在花田的中央,笑得很漂亮,就和现在的林竹百分之八十的相像。
沈翊和林竹都有些震惊,瞿蓝心看着林竹有些惊讶的模样,目光又回到课桌上自己画的晓玄上,终于又露出微笑:“小林警官现在的样子,就是我当时,最希望晓玄长大后的样子。”
“能在自己喜欢的领域发光,虽然在其他地方可能依旧会有脱离人群的感觉,但有愿意接纳她与包容她的地方。”瞿蓝心的视线透过林竹向后望去,林竹跟着回头看到站在离自己和沈翊十几米远的杜城蒋峰,还有分局的其他刑警。
“还有爱她的人。”瞿蓝心的目光移到更近的地方。
林竹没有再去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