邝露一阵眩晕,幸好有芙蕖扶着,跌跌撞撞回到上元宫。岚姑上前迎接她,关切地问她怎么回事?
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扑向床上,想睡着忘记一切。奈何睡不着,泪如决堤。她早知道他有三宫六院,不应该难受的。可她也不知道哪里难受,为何难受,只觉全身都泛滥着痛。
她本以为自己足够通透,足够淡然,不会动情,也不会执着。她不过才见他一面而已,可她不知自己为何如此痛。
庭院深深深几许……泪眼问花花不语……
想来自以为的通透、淡然,不过是未经真实的世事,不知真正的愁苦,不曾识得情滋味而已。
芙蕖和岚姑,看着她如此痛苦,面面相觑、不知所措。直到她昏昏沉沉睡去,两人才退到殿外,芙蕖轻声说起在御花园听到的那番话。
岚姑一声长叹,“本以为娘娘是通透豁达之人,没想到,竟也会如此伤情。你守着娘娘,我出去一趟。”
半夜,邝露朦胧中感觉,有人坐在她床边,把玩她的头发。她好像重回那个十岁的夜里,自己还是曾经的小女孩,有位叫润玉的神仙来找她。于是她轻唤,“润玉!”
涵玉猛然站起来。他听得很清楚,她在唤“润玉”。是她上次所说的故人,和他很像,否则她不会连续两次都认错。第一次,他可以粉饰太平,假装无视,可这是第二次,他无法再自欺欺人。有人在他毫不知情时,捷足先登,悄无声息地入了她的心。
他全身微微颤动,握紧拳头,努力让自己镇静,可无尽的苦涩依旧从他心口处蔓延。
邝露望着眼前立如芝兰玉树的明黄色身影,立刻清醒过来,叫道,“陛下!”
柔柔的声音瞬间击溃了他的心,他连忙坐回床边看她,心已经软了。只怪自己没有先遇到她,怪不得她,他又如何舍得怪她?而如今在她身边的是他,也只能是他,他不会再让任何人靠近她。他相信“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她只能是他的。她如此伤情,不就证明她心中也有他吗?他实在不该怀疑她。
“邝露,你感觉怎么样?”他打开案上的食盒,取出一碗燕窝,“听说你今日都没怎么进食,朕特地让御膳房炖了燕窝,此时温度刚好,朕来喂你。”
邝露莫名感动,眼泪无声落下来。涵玉抽出身上的手帕,轻轻擦拭她的泪。
“这手帕?”邝露一眼认出来,是自己绣的。
“嗯!你入宫后的所有绣品,朕都收着。这一条,莲叶上有颗露珠,色泽鲜艳,活灵活现,朕很喜欢,便随身携带。”
“陛下?”邝露不解地看向他的眼睛,如润玉一般,他眸中似有星辰大海。
“若让妻子的绣品流落在外,岂不显得朕太昏庸无能了?”他粲然一笑,继续喂她吃燕窝。
妻?皇后才是他的妻,她不过是妾而已。当然,他是皇帝,即便说错,也无所谓。
“其实,外面传的那些丹青,只你一幅,是朕亲笔。朕国事繁忙,哪有闲心画那么多?其余不过是画师代劳,再盖上朕的私章而已。”
邝露大惊,一颗心却愈发沉沦。其实皇帝行事,何须向她一个妃子解释?
“只因她们都是臣女出身,需小心应付,以免引起前朝臣心不稳。你可理解?”
邝露点点头,心中酸楚更甚。他是一国之君,操劳天下臣民生计,夙兴夜寐,宵衣旰食。她不过数日不见他,便胡思乱想,食不知味,这么晚还要他亲自来安抚,使他不得安枕。
“你刚入宫时,朕不曾见你,是不想你成为众矢之的,被后宫众人妒恨,并非有意冷落你。你是否怨朕?”
“从未!”她自知只是后宫众妃之一,不敢奢望什么。即使如今看来她管不住自己的心,可对他依然不会有任何怨言。
“罢了!你好好休息,朕得回去了。有空再来看你,你别难过!”说罢,他轻轻拥她入怀,细嗅她发间的清香,又扶她躺下,帮她掖好被角,才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