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赐马车行进速度飞快,转眼已出了鲁城。邝露时不时撩开车窗帘向外看,这个她生活了十七年的小城。她想,终其一生,她也没有机会再回来了。
公子王孙逐后尘,绿珠垂泪滴罗巾。侯门一入深似海,从此萧郎是路人。
她没有公子王孙追逐,甚至没有萧郎。
她只认得润玉,可他是神仙。他有自己的神职、兴趣,还有他的生活方式。比如,挑一个有心情的晚上,结识一个凡间小女孩,长夜清谈,闲话一二,他并不乏味。
据说神仙长生不老,他那漫长的仙生,足够他蜕化掉身上所有的僵硬生涩,和毛躁弱处,把自己锻造得通透自如。
所以她认识的他,是一个真正的谦谦君子,卑以自牧,如切如磋,如琢如磨,如他的名字,温润如玉。远胜过她身边所有的赵钱孙李,周吴郑王等诸位寻常公子。
但仙凡有别,他不会是她的良人。她也没有再召唤他,只是在心里一遍遍默念他的名字,在脑中细细描绘他的样子。
车马劳顿,长途奔波,刚到京城,邝露一家人住回曾经的邝家老宅。老宅不老,皇帝早已下令重新修缮、扩建一番,门口还有御笔亲赐的牌匾——尚书府,彰显其地位。
因灾情严重,邝尚书未曾休整,便立刻进宫面圣。同日宫中派来教引嬷嬷,教导邝露皇家礼仪规范。名义上说是教导礼仪,本质上是为其介绍后宫基本情况,令其了解后宫的生存秩序和机制,不至于一进宫就冒失踩雷。
嬷嬷细细讲述,邝露认真聆听。她不发表意见,生怕自己遗漏了关键信息,只适时发问,引导嬷嬷讲述更多。且她一向知礼,频频点头示意,嬷嬷心生好感,忍不住把平生对后宫所知,统统倾囊相授。
由此,邝露通晓了基本礼仪,也得知了皇帝陛下含玉而生的离奇身世,还有后宫诸多嫔妃的基本情况。
后宫之中,太后最大。太后并非陛下生母,故与之并不亲厚,只是维持表面的母慈子孝。太后膝下有一亲女,为长公主,比陛下略小两岁,尚待字闺中。
如今没有中宫皇后,由太后暂管后宫。众人私下猜测,是因为陛下不想再重蹈覆辙,先有子嗣后才会考虑封后。
嫔妃当中,首位当属锦贵妃,是太后外甥女;次之是五位辅政大臣之女,并列五妃,邝露入宫后既为六妃之一;余下还有几十个不同位份的嫔妾等等。
纵使邝露理解自古皇帝都有三宫六院,可以坐拥三千佳丽,可当今陛下这才登基多久,后妃竟已有如此之多。她还是不免大吃一惊。
嬷嬷看出她的心思,一时说得更来劲了,“邝小姐远道而来,恐怕还未曾听说陛下的美名。陛下生得极美,身材修长,女子都比不上!世人皆说,陛下为我朝有史以来第一美男,且其生性温文尔雅,但凡见过天子真容,没有不一见倾心的。那些高门贵女,只要见过陛下一面,个个都寻死觅活非要入宫,哪怕为嫔为婢都在所不惜。”
美?邝露心里却在想,再美能美过润玉吗?京城这些所谓贵女,怎么眼皮子如此之浅?她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她认识润玉后,再无一男子可入得她眼,更莫说入她的心了。
即使明知自己将入宫为妃,她只是将其当作一种使命、任务、职责而已,对这名义上的夫君,哪怕是帝王也并无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