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恒被留在机械厂进行维修的那一天深夜,左原整晚都没有合眼。
那一晚他突然想起了曾经的很多事情,从一开始他和左恒的初相识,再到后来他们之间发生的点点滴滴,他才不得不承认,他变得越来越依赖左恒,再也离不开他。
可如今,左恒却即将要失去他们之间所有共同的回忆。
这一刻,他终于明白,自己原来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更加在意他,也许是在很早之前,也许是在今晚,当他终于意识到自己快要永远失去他的时候。
左原一闭眼,不知什么时候竟哭了,泪水打湿了脸颊,在枕头上洇开成花。
“左原!左原!你开开门,开开门啊……”
左原以为自己过度想念左恒以至于产生了幻听,他刚起身坐起,就听见楼下窗户玻璃被砸碎的声音,他慌了神,连忙跑了出去。
左原冲到楼下后,不可置信地看着原本该躺在机械厂的左恒竟然出现在了他面前,他看起来很是憔悴不堪,发丝凌乱,衣衫褴褛,显得分外狼狈。
左原的呼吸顿时微微一紧,语气也变得急促起来:“左恒,你怎么逃出来了?!”
左恒掩在刘海下的深色眼眸晦暗一片,神情难掩悲伤:“左原,你不要我了……”
他脸色苍白如雪,一步一步逼近左原,灼灼的眼瞳紧紧盯着他:“你擅自做主删掉我的记忆,可你根本就没问过我需不需要!左原,你到底明不明白,我不愿意再做回那个冰冷的、没有感情的怪物!哪怕失去永恒的生命,我也不想丢失和你在一起的记忆!”
那一瞬间,左原竟然在他的眼中读到爱,还有……痛和不舍。
他的目光触及他的眼睛,一下子落了泪,眼泪一滴一滴砸在地板上,看起来格外无助:“左恒,对不起,我也不想这样做……可这样下去你会死的……左恒,我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他不能没有他。
左恒此时身体的能量即将全部耗光,他晃了晃身子,极力撑住自己,勉强对左原笑了笑:“左原,虽然负责人说我会被病毒攻击,但他也不能肯定我无法自我消灭病毒,这是连他也掌控不了的事。左原,你知道的,机器人不具备说谎的功能,所以你担心的事情不会发生……相信我,好吗?”
断断续续说完,他终于一闭眼,“砰”的一下沉沉倒地。
左原到底还是没有忍心将左恒送回机械厂,他守了他一夜,直到天快亮时,左恒才重新睁开了眼,视线慢慢落在了趴在床边熟睡过去的左原身上。
左原一醒来就对上左恒的目光,立刻变得惊喜:“你醒了?”
左恒不安地看着他:“左原,你不会再把我送过去格式化了吧?”
左原握住他的手,认真地说:“昨晚我想了一夜,你让我相信你,所以……”他顿了顿,继续说,“我不会了,左恒,你能打败病毒的,对吗?”
左恒迫不及待地点点头,高兴地伸手抱住他。
九 遇到这种情况首先要保护自己
周均是在三天之后出现在左原住宅门前的。
他来是为了取他曾经放在他这里的服装设计作品,或者说,那些左原牺牲掉前程,拼命保护回来的作品。
左原去厨房倒茶的时候,周均的目光牢牢锁定左恒,饶有兴趣地问:“像我的机器人?”说着正要伸手去碰他的身体,然而下一秒却被左恒快速箍住手臂,动弹不得。
左恒认真地看着他,严肃纠正:“我是机器人,但我不像你。”
机器人的力道终究还是比寻常人类重了些,左恒松开他的手时,周均的手臂已铁青一片。恰巧左原走过来,视线撞到这一幕,脸色顿时一变。
左恒一眼就看到他的变化,眼睛骤然一缩,讷讷地退开几步,小心翼翼地道歉:“左原,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你不要生气……。”
他虽然是为了保护自己下意识钳制住周均,可终究是伤了他。更何况,他曾经那么在乎周均。
左原的目光慢慢移向他,却嘴角一弯,他瞥了一眼揉着胳膊的周均,淡淡道:“为什么要道歉?以后遇到这种情况首先要保护自己,左恒,你记住了吗?”
左恒神情一震,刚笑着要说什么的时候,却被周均推到门外:“我和左原等会儿谈点事情,你一个机器人就别在旁边搅合了。”
左原觉得要面对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人有些怪怪的,于是也向左恒轻轻地点了点头。
左恒只能转身离开,然而当他在窗外看到客厅内两人在一起的画面时,身体里又有种说不出的烦躁,像是有什么东西,快要破土而出。
那天左恒不知道他们最后谈了什么,只知道周均暂时在左原这里借住了下来。
“机器人也会落水?”
左恒一个站立不稳掉落池塘的时候,耳边突然响起来周均的嗤笑声。左恒从水中慢慢起身,头部落水的时候,仿真皮被池中的铁钩刺破,露出层层缠绕的金属线。
可左恒却仿佛什么也没察觉到,只是冷冷地看着周均,不发一言。
周均指着他滴答滴答落水的身子,眉一挑,取笑他:“喂,你该不会是出什么故障了吧?还是压根就是残、次、品?”说到最后,语气竟像是故意激怒左恒。
他曾亲眼看到过这个机器人之前走路走得好好的,突然痛苦得整个人蜷缩在地,浑身打颤。还看到过他半夜迷迷糊糊地从顶楼跳下来,将地上砸了个大洞。
这个机器人看上去真是病得不轻。想到这里,周均不禁摇了摇头。
残次品这三个字冲击着左恒的脑神经,他突然冲到周均面前,一拳打在周均的胸膛上,鲜血瞬间喷涌而出,染红一片。
左原的邻居出现在花园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画面,左恒后脑勺的金属丝,还有他被鲜血染红的可怖双眼,无一不让厌恶所有机械体的他惊声尖叫起来。他颤抖着身体,疯狂地跑了出去,嘴里大声哭喊道:“救命啊!机器人打人了!机器人打人了!”
左恒被这一声大喊惊醒回神,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双手,目光慢慢落在昏倒在血泊中的周均身上,彻底呆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