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怪物”

维罗卡的美梦在当天早上就破碎了。她刚刚美滋滋地规划好自己的前途没多久，就被晚巡的值班小队撞了个正着。那是她这辈子，上辈子头一次有那么多人拿着那么多造型可怕的武器对着她。她连震惊的时间都没有，身体拽着卡壳的大脑一路飞驰，堪堪没有让她幻想中的死后生活创业未半而中道崩殂。而这样的结果就是，等她回过神来，她已经跑到一片她从来没见过的荒地上了。她从来没有靠近过荒原，更别提深入了。这里的四面八方都是一模一样的石头和沙子，连草都没有一根，比大海还单调。她迷茫地眨眨眼，第一次——在死后——又感到了那种熟悉的无力和恐惧感。尽管她现在已经是叫别人害怕的大怪物了，不再是一个脆弱的一碰就死的人类，维罗卡好像又回到了那种宛如独自一人迷失在暴风雪里的状态。自己对抗整个世界，看不见前路，甚至看不清自己的四周。

然后，在灰扑扑荒芜的原野上，也像是在维罗卡浑浑噩噩的脑海里，出现了一分暗红色。

硬质的蹄子和石头碰撞的声音不紧不慢地响起。

地平线上出现了一只高大的红兽，比她原本的身高还要高。祂的身上是层层叠叠的红。皮毛像凝固的血，两只同侧的眼睛像灼烧的火。祂的动作很优雅，细长而蕴含力量的腰腿凝练着匀称的肌肉。祂的胸腔翻开，两侧的肋骨抛弃了里面柔软的内脏而突破皮肉外翻，又层层长出骨刺，远看就像一双白色的翅膀。祂的每一步都有黑色液体从骨头撕开的伤口漏出来，滴洒到地上，又嘶嘶地消失了。

维罗卡看着那只美丽而妖异的动物。她不存在的心脏因为震惊和畏惧而有了疯狂跳动的感觉。祂的每一步都仿佛重重碾在她的假想的心脏上，好像随着祂的靠近她整个人都要爆炸开来。她感觉窒息一般脱力。但就算这样也无法从那只红兽身上移开眼睛。

…

那只红兽终是没有过来。

祂的后半身好像融入了黑暗，祂就像是拖着整片荒原的黑夜在前进。祂直直从远方走了过去。

维罗卡也直直掉到了地上，再也没有力气飘起来，连动弹都不能。也许如果那只可怕的妖怪再靠近一点，她就会无比痛苦地死去。

对死亡和异化的恐惧似乎现在才姗姗来迟。维罗卡记得，当初接受妖怪基础知识通识课时老师说的，怪物是人性中不受控制的恶念，是每个人心中的怪物，那些异化的已经不再是原先的那个人了。她感到一阵心理性反胃，全身开始微微颤抖。她死了，清楚明白，不容置疑，冰冷的就像她自己的尸体，没有地方可以留给浪漫的幻想。她不想变成那种只知道杀戮和破坏的可怕的怪物。她更不想成为它们杀戮和破坏的对象。

「那就睡吧。怪物的弱点是如果不进食人类或者同类就会消散。那么我要做的，就是等待那天来临。」

维罗卡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