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栀带着药赶回去的时候,归厌的情况显然已经更差了。
像是陷入了什么梦魇之中,额上冷汗涔涔,偏身体一动不动,绵软的像是与头部分开了来。
沐栀将药递给刘太医,他检查了一番,确认无毒以后,才将药强行喂了下去。
药见效很快,青年本就难看的神色却更加痛苦起来,血流从嘴角汩汩流出,染上了他漆黑的发。
沐栀有几分泄气,往后退了两步,“刘太医,你给他看一下吧。”
刘太医上前,查看一番,面色凝重,“耽误的时间太长,终究是噬了心脉,能不能挺过去,就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沐栀点了点头,“麻烦刘太医看着了。”
“无妨。”
营帐外,冬日的阳光不似夏日那般热烈,即使快到正午,也让人浑身都是冷意。
沐栀从营帐里出来,走了两步,坐在了沙地上。
其实算起来,她来到这里,也才不过三四日,却发生了这诸多般的事,直让她应接不暇。
簪雪从营帐里也走了出来,端出来了一些吃食。
“郡主从起来到现在还没吃东西,用糕点垫垫肚子吧。”
被她这么一说,沐栀也感觉到了饿,她也没多少讲究,拿起一块糕点就慢条斯理的吃了起来。
“簪雪,你可记得你是几岁跟的我?”
“奴婢记得,是十岁。”
“那有五年了啊。”沐栀若有所思的嚼着嘴里软糯糯的糕点,“五年来,我对你好吗?”
“郡主对奴婢一直都很好。”
沐栀笑了笑,“是吗,可你看营帐里的躺着那个人,我差点杀了他。”
簪雪静了片刻,才斟酌着说:“他是敌军那边的人,还对我们的将士不敬,郡主的做法,说不得错……”
沐栀看得出,这小丫头是真心的,无条件听从她的话,还为她的所作所为自行找理由。
簪雪犹豫了一下,又继续说:“但是郡主,您为什么又救他了?”
沐栀的动作顿了顿,今日第二次听到这个问题了。
为什么救他?
一想到是她一句话造成了那样一副血淋淋的场面,说不愧疚,那是假的。然而除了愧疚之外,还有另外一个原因。
可穿越的书中世界,以运来划分,而她穿的这本书,本是四运书。
所谓四运,就是四个牵引剧情发展的最主要的人物,他们就像是一张桌子的四条腿,通过各自既定的发展方向,来支撑起这个世界。
而四运中,男女主占了两运,其余两运,分别是沐辰枫和归厌。
归厌是其一的气运子,所以一开始的时候,沐栀知道即使他伤的再重,都不会有生命之忧,但是为了保她以后的小命,她必须得先救他,不然这人强大了以后报复她,她死在这里都有可能。
但是到了后来却发现,这三日散,竟是通过她的手下的。
书中的人物,对气运子做的事都不会影响到其既定的命运,但她一个外来的人就不一样了,事情一旦经过她的手,就不再是他命定可逃的劫数,而是不可估量的变数。
也就是说,这件事她插了手,那么归厌是死是活就不得而知了。
但他不能死,归厌作为书中四运之一,他若是死了,由于蝴蝶效应,对这个世界所产生的影响将是巨大的,而这一种变化,也很有可能会将沐栀回到原来世界的通道一同抹杀。
那沐栀就彻底没机会回去了。
所以归厌不能死,更不能因她而死,她救他,一方面愧疚使然,另一方面也为了她自己。
这理由,却是跟这小丫头说不得,跟这里的任何一个人都说不得。
深夜,营帐里躺着的青年眼睫颤动了一下。
身体像是经历了一场浩劫,让他几欲濒临崩溃的烧灼和痛感如数退去,转而覆盖的是他再熟悉不过的伤痛。
身下的被褥透着暖意,捂着他冰凉的身体,却是连动弹的力气都没有。
*
十二月,长平军回朝。
长长的行军队伍,蜿蜒着走出一片小小的沙漠,前方出现一座城池,城池大门上,挂着明晃晃的“玉城”二字。
簪雪放下窗帘,又怕冷风吹进来,将窗帘挡好了之后,才兴奋的说:“郡主,我们到玉城了,这样再过两城,就到皇城了!”
沐栀笑了笑,“是呀。”
簪雪开心不已,想来真的赶路赶累了,不过手里动作却不停,说着话,给沐栀换了一个暖手炉,又朝归厌躺的地方堆了几个。
这才托着腮皱眉道:“这都一个月了,他怎么还不醒啊?”
类似的话,沐栀耳朵快听出茧子了。
簪雪全心全意听沐栀的,并不在意为什么沐栀执意带着一个敌国的影卫回来,反而因为路上实在无聊,开始整天思忖着,这一直昏迷的人什么时候才能醒过来。
沐栀也不知道,不过刘太医来看了几次,都说只是伤太重了一时不能恢复,没什么生命危险,她也就放下了心。
玉城只是一个边城,赫连军只是在此地稍事休息,为了避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并没有让大部分军队进城,而只是带着一部分精锐士兵进入了城中。
沐辰枫前几日因为军事先行一步,现在已经安顿在了城内等着。
沐栀的马车跟在赫连军后面,进城不久,便听到周围热闹起来,各种叫卖声不绝于耳。
簪雪忍不住又掀开帘子朝外看了看,“想不到这么冷的天,玉城内却这么热闹。”
跟马车并行的一个小将解释,“簪雪姑娘有所不知,每十二月,玉城都会举行一场烟花会,很是盛大,所以白天也热闹了起来。”
“烟花会啊……”
簪雪的声音中有些期待,转头来看沐栀。
这些日子,沐栀比以往更加纵着簪雪,使得簪雪的胆子大了一些,也敢在沐栀面前露出一点小心思了。
沐栀学着刚刚簪雪的语气,忍着笑的重复了一遍,“烟花会啊……”
簪雪有点恼,“郡主又打趣奴婢。”
沐栀放声笑了起来,“好,看在你这么可爱的份上,如果咱们赶得上,就让你去。”
归厌感受到一阵颠簸,神志未完全清醒,却是听到了这样轻快的谈话。
他的意识开始逐渐的回笼,挣扎着动了动,身体却好似全无知觉。
视线如同蒙了一层薄雾,看不清晰,只有一簇亮丽的红色来回晃动。
是她。
沐栀透过簪雪掀起的窗口,看到外面越来越近的小酒楼,知道是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