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音庙,黑云滚滚,一道惊雷轰然炸响。
电光霎那间照彻了江晚吟惊愕的神情,照得她的脸毫无血色,惨白无比。
江晚吟极力稳着语气,不敢置信道:“你,你说什么?”
金光瑶言笑宴宴:“我说你的金丹是魏公子的呀,修为高超的江宗主?”
江晚吟却把剑锋往他脖子上递,神色阴霾:“拙劣的诡计,你以为你的鬼话能骗得了我?你以为现在还有谁信你这个十恶不赦的娼妓之子?”
金光瑶却笑得越发得意了,他取出随便,笑吟吟道:“那江宗主自己看吧?”
江晚吟本来不欲碰他递过来的东西,可那边的魏无羡却瞬间惊叫道:“江澄!别!”
江晚吟这下是将信将疑了。
一滴雨水顺着她的鬓发末梢悄然滑下。
她盯着金光瑶那深不见底的笑脸,最后朝随便伸出了手。
一声龙吟,随便应声出鞘。
雪亮的剑光在江晚吟脸上一闪,那瞬间她的目光是空洞的。
“不!!!——”
江晚吟的惨叫响彻整个雨夜。
随便“咣啷”一声摔在地上,江晚吟的三毒亦剧烈抖动起来,她惊得连连后退,“不,不可能!我江晚吟堂堂两宗之主,我辛苦修炼出来的金丹怎么可能是别人的?”她看向金光瑶,恶狠狠道:“你是不是使了什么手脚?信不信我现在把你正法!”
金光瑶毫不在意,“江宗主,你别自欺欺人了,你好好想想,当年射日之征,虞氏被叛徒出卖,在夷陵战场险些全军覆没,最后活下来的只有你跟魏公子,而且这魏公子还一连失踪了几个月,一出场就是邪气侵体、面目全非的夷陵老祖,而你却完好无损神志清明,修为还更进一步,你又不傻,怎的不好好想想,这是为什么?”
魏无羡吼起来:“你闭嘴!”奈何被金光瑶困在原地,苏涉的剑亦指着他和蓝湛。
江晚吟不说话了,双目在空洞地燃烧。
“呵呵!”金光瑶依旧保持着得体的微笑:“原来叱咤修真界十多年的三毒圣手江晚吟,不过是个窃取别人修为还在人前趾高气扬的无耻败类嘛,比我这个过街老鼠又好到哪里去?”
最强的女尊,最蹩脚的小偷,一落千丈,十多年的强大与骄傲顷刻坍塌,成了笑话。
“阿瑶。”蓝曦臣的声音冷到极点,他已经理清了是怎么回事,眼睛一错不错盯着僵硬伶仃的江晚吟,又轻轻开口:“晚吟,你别听他……”
江晚吟却看也不看他,神色宛若修罗鬼魅,幽幽看向魏无羡,“你又骗我。”
“……”魏无羡喉头哽住,面对江晚吟,说不出话来。
所有人看着她的样子,觉得她要跟魏无羡同归于尽。
金凌被护在蓝曦臣身后,害怕地开口:“小姨……”
金光瑶适时补刀,用那种高高在上的清高语气道:“江宗主,你真可悲。”
江晚吟脑内最后一根弦彻底断裂,承受不住滚滚重压,尖锐地惨叫一声:“啊——”
她像一只遍体鳞伤的困兽,目光摇摇晃晃扫过观音庙内每一个人,形容癫狂道:“你骗我!你们都骗我!我恨,我恨!!!——”
江晚吟踉踉跄跄奔出了观音庙。
蓝曦臣猛然起身,不顾金光瑶在身后冷冷说;“二哥,你再迈出一步就得死。”
他头也不回追了出去,金光瑶也确实没舍得让他死。只是看着他隐没在雨帘中的身影,默默道:“连你也不要我了啊。”
蓝曦臣看到江晚吟的时候,她已经跌在雨地里,眉眼在雨水冲刷下冷冷睁开,里面似有星火炽烈,却是一种极冷极寒的光芒,在这等雷雨交加的雨夜里令人不寒而栗。
她似是想到了什么,忽地高高挥起三毒朝自己的头颅劈去——
“不!”蓝曦臣撕心裂肺地大叫。
剑光一闪,江晚吟的青丝四散开来,头顶那只发冠颓然滚落,摔在冰冷浑浊的雨地里。
她一向视责任重于生命,此刻却亲手把自己的发冠斩下来。
江晚吟撤了避雨决,任由倾盆大雨重重打在身上。
蓝曦臣站在她身后,想要为她遮蔽,却明白无济于事。
她宁愿被妖兽咬得四肢皆断鲜血淋漓,也不愿被命运钉上窃取修为的屈辱的刑台。
蓝曦臣看着那个被雨水彻底浇湿、华服紧紧贴在身上,显得清瘦狼狈的身影。
怎么会这样?
她怎么会这样?
他们之间又怎么会这样?
曾经他可以肆无忌惮地拥抱她,将一腔深情倾诉。
是什么时候变了呢?
是射日之征?她家破人亡,江宗主偏偏把她托付给了魏婴的时候?
还是他的族人不能冲破世俗礼法,不能接受她受过重伤,生不了孩子,成不了良配?
又或是她一直未许,苦苦等待着他,他却屈服于长辈们的下跪苦求,娶了别人的时候?
可他心里一直都容不下她以外的人啊……
蓝曦臣听到观音庙内的动静,不得不赶回去时,江晚吟依然半跪在雨地里,一言不发。
可他刚一转身,身后一响。
回头,竟是江晚吟闷头掷了一支黑笛在他脚边。
“你把它带去吧,此物一还,我与魏无羡再无瓜葛。”
蓝曦臣缓缓拾起笛子,见江晚吟已经直起了身子,但还没有起来的意思。
观音庙内接连发出凶尸的嘶吼,蓝曦臣只得毅然赶回去。
当蓝曦臣忍痛对金光瑶说出那句“二哥,不必再叫了”的时候,感觉心里也缺了一角。
金光瑶原本要拉着他一起死,结果最后关头还是推开了他。
蓝曦臣失魂落魄地被蓝忘机扶出来时,雨已经停了,江晚吟抱着双臂,身姿若倚云桃杏,神色阴郁地靠在庙前的树下,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
金凌刚失了小叔叔,看见她,瞬间如离弦之箭窜了出去:“小姨!”
江晚吟被这孩子猛地熊抱住,身子晃了晃,神色有了些变化,淡淡拍了拍他的背,正想训斥几句,金凌却死死抱住她的腰,哭得一塌糊涂。
江晚吟一脸嫌弃,却也没忍心推开,只道:“哭吧,小姨在这儿。”
蓝曦臣怔怔看着这边,移不开目光。
魏无羡虽然担忧,但也不好凑上去,只说道:“看来江澄那边没事,就知道她骨头硬,受了什么打击,吼一阵儿就能立马撑起来。”
蓝曦臣摇头:“魏公子,你从不了解江宗主。”
金凌哭到累了,在江晚吟怀里睡着了,江晚吟打算带他回莲花坞,金鳞台此时已是是非之地。
蓝曦臣拖着疲惫的身子上前道:“江宗主。”
江晚吟的头发散着,发冠依旧躺在那处水洼里,昭示着她自己要退位的意思。
“你不必多言。”江晚吟冷冷开口,“在我把金凌安顿好以前,我还是江氏和虞氏的宗主。”
魏无羡正往这边看,被江晚吟一个极尽怨毒的眼神吓了回去。
江晚吟带着金凌欲离开,蓝曦臣却叫住她道:“晚吟,你若不愿做宗主了,可以……”
“可以什么?”江晚吟一脸好笑。
“可以来找我,我会……”
“用不着。”江晚吟昂首迈开步子,“我二十四岁那年,已经给过你最后一次机会。”
如今,十年光阴无情地在眼前滑过,我已经找不到什么借口再接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