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娘

“小姐，你可算醒了，这怎么一个午觉睡了一下午？”荇雪从外面端水进来，“三少爷在外面等了半个多时辰了。”

三少爷……

李稚安，那个恶鬼。

“你让他进来。”

李稚安在床上躺了一个多月，这是第一次下床，他腿不能行，坐在轮椅上压的伤口要更难受些，却总归能够忍受。

他操纵着轮椅进来，今日的阳光暖些，沐浴在他身上，像是给人镀了一层金边，好看得紧。

窦云初一直觉得，喜欢一只恶鬼需要莫大的勇气，其实不然，她的喜欢从那一个一个简简单单的肉包子开始，从他红着眼把自己救出红水楼，打了欺负她的那个老头子开始。

陷了进去，就走不出来了。

旧事涌进梦里，窦云初像是又亲身经历了一遍，现在身上疲惫得很，自己就没下床，只招他过来，“你不必在外面等，以后要找我，直接进来。”

李稚安看了她一会儿，手心无意识地摩挲着膝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终究没能说得出来。

窦云初笑出了声，“你这么为难自己干什么？喊不出来不喊了就是。”

被当初那个小恶鬼喊娘，她也别扭啊。

笑意蔓延下来，李稚安突然觉得打在身上的阳光都有些刺眼，惹得人平白厌恶，于是道：“李彦豪是我推下去的。”

窦云初止了笑，“为什么？”

当时被打的鲜血淋漓却也死咬着不出声，如今怎么说出来了？

李稚安不看她，“没什么理由。”

没什么理由，就是想这么做。

没什么理由，就是恶毒而已。

窦云初瞧了他一会儿，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悄悄就泛起了疼，揉了揉李稚安的脑袋，迁就道：“没什么理由就没什么理由吧。”

她的语气太软了，让李稚安恍惚间有种被宠溺的感觉。他猛地抬起了头，一双在他头顶搅动风云的手将他的心绪揉的七零八落，在铺天盖地席卷而来的震惊里，又听那个女人道，“小安现在腿还疼吗？”

在膝盖上搓揉的手不自觉就停了动作。

也只停了一刻，之后他又翘起嘴角，“疼啊，里面像有针在扎着一样，九娘，怎么办？”

一声九娘，李稚安刚刚喊不出来，这个时候却喊得随意又淡然，好像已经喊过无数遍，激不起心绪上的一点波澜。

他抬着眼与她无声对峙，窦云初叹了口气，她半躺在床榻上，李稚安便在榻边，窦云初先坐直了身体，又俯下身将李稚安从轮椅上抱了起来，放到床上的外沿。

少年身体崩成了一张弓，一言不发地抓着身侧的衣服，却任由着她将他一双早已经伸不直的腿搬到床上，隔着一层厚厚的被子，放在她自己的双腿之上。

终究是疼的，窦云初手臂挽住他的膝弯，让他不由得一抖。

窦云初把他揽在怀里，手掌覆在他凸起的膝关节上，受伤多年的腿肌肉早已经萎缩，隔着衣料都能摸出来那皮包骨的样子，跟上一世的那双腿一模一样。

李稚安靠在窦云初肩上，强迫自己将身体放松下来，缓缓勾了勾唇，“什么感觉？”

平常人看了他那一双人不人鬼不鬼的腿都是怕的。

“怪心疼的。”窦云初叹息道。

李稚安一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