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学校也有跟附中相似的梧桐道,烈阳穿过宽大的枝叶投照下来,亮得刺眼。转眼又是一场盛夏,但他再也没听过那样聒噪的蝉鸣了。
家长老师都很高兴, 他却像踩在虚空里,总也落不到实处,就好像一直在被某种情绪推着往前跑,不敢停步、不敢张望,某天胸前忽然撞来一道红线, 旁边人欢呼起来,告诉他“恭喜,你到终点了”。
江添不再是哥哥,也不再是男朋友,兜来转去,又成了盛望不知该怎么称呼的人,又成了无法述诸于口的某某。
周遭人来人往,话语不断,唯独他们两个站在一条僵直寂静的线上,愕然地看着对方,眉眼明明还是熟悉的样子,却有些不敢认了,那些曾经充斥着冲撞、暧昧和焦灼的流年就这样从旁缓缓滚过,抵着鼻尖拥抱接吻像是上辈子的事,他们站在原地,却被撞得面目全非。
直到这个瞬间,盛望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们分开已经太久了,世界飞快地往前跑,不会因为某两个人而慢下脚步,时间可以改变的东西太多了,乱石都能磨成砂,他忽然有点近乡情怯了。
盛望感觉自己像个半锈的铁钉,明明被对面的磁石扰得嗡嗡直颤,还得抽出一半注意力仔细听着他们的对话,他上课都没这么认真过,这会儿听着闲聊却伸长了耳朵一个字都不敢漏,他在那些调侃玩笑和描述中挑挑拣拣,筛选出跟江添有关的部分,拼凑出漫长岁月里的小小一隅,有些听得骄傲,有些听得酸涩,那是他错失的那些年。
包厢顶灯华丽繁复,光线交错交织,再加上玻璃杯相碰之间的折射,有时会迷了眼,他们就在这样纷乱的灯光下克制地坐在两端,视线纠缠。
其实盛望想说的话有很多,每一句都翻涌着冲到舌尖,又在开口前退了回去。
给你发的胡言乱语收到了吗?为什么从来不回呢?想起以前还会难受吗?是耿耿于怀还是放下了?身边有没有出现过更好的人?还会被谁逗笑吗?有过一瞬间的心动么?
十七八岁的时候不能理解久别重逢的人为什么总是说些不痛不痒的话,这一刻盛望才明白,不是无话可说,而是不敢问,就像要趟一片密集的雷区,不知哪步走错就会被炸得支离破碎,不如寒暄。
江添听着那些断断续续的调侃,脑中总会浮现出画面来,有时熟悉,有时陌生,他能想象盛望坐在桌沿的样子,眼尾带笑幸灾乐祸地看着别人打成一团,然后逮住空子使坏,但他想象不出盛望话很少,他的望仔逗起来是真的很有意思,会抓狂、会得意,喜欢强撑面子又撑不了多久,常常顺着台阶落荒而逃,跑不了多远又灰溜溜地绕回来。
十六七岁的少年总是发着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