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疼是必须的!怕疼你做什么女人?女人生孩子肯定会疼!谁让你自己做主的?”
“老公!医生说当时情况很危险,必须剖腹产!我躺在病床上,我一个女人能怎样,我只能听医生的!”
丽芳刚从医院回来,生下一个六斤的男孩儿,比预产期提前了十天。对于这件事,她的老公大发雷霆。
怀孕的时候,医生发现丽芳的子宫里有一个肌瘤,建议尽快进行手术,免得以后出现危险。
老公却百般阻挠,“现在的医生就爱吓唬人,别听他们的,我在网上查过了,子宫肌瘤根本不会影响生孩子!”
可丽芳想听医生的,自己的老公毕竟不懂医学,如果上网可以看病的话,还去医院做什么?
“你就听我的吧,谁是一家之主?不就是个肌瘤吗?又不是癌症!我给你去药店买点药吃吃,没事的!”
丽芳的老公一向强势,性格固执,他决定的事情九头牛也拉不回来,丽芳只好顺从了。
被送进医院的时候,丽芳已经陷入半昏迷状态,浑身虚脱。
医生发现她的肌瘤已经长得非常大了,无法正常分娩,而且孩子的胎心不稳,情况十分危急。
“你的家属呢?我们需要家属签字,你现在必须马上剖腹产!”
丽芳的老公并没有来,此刻他正在麻将桌上,他的瘾头非常大,可以一日一夜不吃不喝、不眠不休。
早有邻居跑回村里去通知他,你老婆躺在医院,等你签字开刀做手术呢。
吴贵三十出头的样子,穿着立领的小衬衫,身材瘦弱,看起来斯斯文文的,“做什么手术?别管她!没事的!我早都查过了,那个位置的子宫肌瘤根本就没事,现在的医生,有几个有良心的,我不签字,看他们怎么骗钱!”
时间一分一秒流淌着,情况越来越危急,再不进手术室,肚子里的孩子就危险了。丽芳的姐姐听说了,从麦子地里直接跑到医院,把字给签了。
“你为什么不陪我去医院?不给我签字?我要是死在病床上怎么办?”丽芳回到家之后,埋怨自己的老公。
“你是一个女人,生孩子是你天经地义的事情,你选择剖腹产就是因为怕疼!你自私!你不愿意承受分娩的痛苦,你不配做一个女人!”
吴贵的偏执狂发作起来,跟他斯文的外表实在不匹配。自始至终,他都认为,这一切不过是妻子自编自演的。
他早就在网上查过资料了,顺产的孩子更加健康,对孩子的身心发育更好。而他的孩子,早产了十天,体重也只有六斤。
他一心要培育出最优秀的孩子,妻子的所作所为,让他失望透顶。
在正常人眼中,哪一种分娩方式都无所谓。现在医学技术很发达,剖腹产其实很安全。
再说了,谁说的剖腹产不疼?剖腹产之后的两天里,丽芳根本下不了床,伤口处一阵阵剧痛,她连抱孩子的力气都没有。
顺产的女人,第二天就可以下床走路了。
比身体更痛的,是心灵的痛,别人生个大儿子,都被当成宝贝照顾着。而她自己呢,别提什么母以子贵了,天天受老公的白眼。
“离婚吧,这么大的事,你居然不跟我商量,自作主张,你眼里根本没有我这个老公!”还没有出满月,吴贵就向老婆提出了离婚。
丽芳没有跟老公争吵,她觉得老公就是一时生气,出出气就好了,为了这个家,为了儿子有一个完整的家庭,丽芳选择忍气吞声,低头做小。
等孩子慢慢长大了,丈夫也就原谅自己了。
没想到,吴贵不是说说而已,他见老婆不肯离婚,隔三差五就拳脚相向,打得丽芳鼻青脸肿。
产后的女人身体虚弱,睡眠严重不足,容易患上产后抑郁症。丽芳还要应对老公的暴脾气,时刻提心吊胆,她的心理终于崩溃了。
在一个月黑风高的晚上,她趁着老公出去打麻将,偷偷抱起孩子,走向了村边的小河。
“孩子!妈活不下去了,与其留下你受苦,做一个没娘的孩子,还是跟妈一块走吧!”
丽芳在河边坐了两个小时,她还是舍不得孩子。她想带着孩子远走高飞,可她只是一个普通的村妇,什么技能都没有,能养活自己就不错了。
吴贵追到河边,自从有了孩子之后,他回家倒是早多了。看到眼前的一切,他一手揽住孩子,一手薅着丽芳的头发,一直把她拖到了家。
昏暗的灯光、凄惨的求饶声,混杂着孩子的啼哭,一直持续到天色微亮。
“你给我老实说,这个孩子是不是跟别人生的?我说的呢!你千方百计要剖腹产,你就是想报复我!你告诉我,这个孩子到底是谁的?”
“老公!孩子就是咱们俩的,你别瞎猜了!”丽芳平日里十分谨慎,她知道自己的老公疑心重。隔壁的老王大哥给她一根黄瓜,她都不要。
在外面的时候,尽量不跟男人单独交谈。
“到底是谁的?你不告诉我是吧,你以为我自己查不到?是张大海的?李田的?还是那个瘸腿老赵的?”
丽芳感觉天旋地转,自己就算找男人,也不会找一个瘸子啊,她年轻的时候,也是村里最水灵的姑娘。
“行行行!你既然怀疑,咱们去做亲子鉴定行吗?鉴定结果出来了,你就放心了!”
“我不去!”吴贵却一口拒绝了,“你说做就做啊,你让我去我就去,我还要脸吗?要去也应该是我提出来!”
这样的日子让丽芳生不如死,她觉得自己每天都和一个精神病人生活在一起。
三年之后,丽芳再也无法忍受丈夫的打骂和无理取闹,她提出了离婚。她放心不下孩子,可是如果不离婚,她会被活活折腾死。
“你想离婚就离婚,我不同意,就算起诉我也没有用,我不会出庭的!”吴贵又拒绝离婚了,他越来越出尔反尔,朝三暮四,谁也搞不清楚他到底想干嘛。
无奈之下,丽芳只好溜出家门,远走他乡,自己先活下来,将来还有母子相认的那一天。
转眼间,又是三年过去了,孩子已经到了读小学的年龄,丽芳日夜都在想念自己的孩子。可是她也知道,以丈夫的脾气,现在回去会被他活活打死的。
更让他心痛的消息传来,姐姐告诉她,吴贵把孩子锁在家里,不让他去上学。
“不让孩子去上学?那怎么行呢?天天跟他在一起,孩子也得变成精神病!”在电话里,丽芳心如刀绞,她恨不能立刻飞回去,救出自己的孩子。
“村里人都说,吴贵自己在家教孩子,天天从网上找来一些新闻,都是讲学校里如何不好,波波现在特别害怕学校,谁跟他说上学,他就害怕!”
丽芳知道,吴贵恨自己,他现在找不到自己,就残害孩子。自己肝肠寸断,他的目的就达到了。
丽芳再也坐不住,她立刻买了返乡的火车票,就算是死,她也要见孩子一面。
“波波!波波!我是妈妈啊!你怎么不理我?你不认识我了吗?”
丽芳找到了当地的一名记者,陪同自己一块回到家,吴贵出去打牌了,把波波独自锁在了屋子里。他们找来开锁匠打开了房门。
丽芳冲了上去,搂紧孩子,她日思夜想,眼泪都快流干了。没想到,孩子却一个劲躲开,拼命冲破她的怀抱。
“你别碰我,你是来害我的!你别碰我!”波波说话的时候,头一直低着,看着自己的脚面。他从来不敢抬头正视别人的眼睛。
“妈妈怎么害你了?妈妈不会害你的!”记者拉起了波波的手。
“他怎么害我了?”波波在说话的时候,眼睛还是朝向地面,“她想把我害到学校里面去!”
“学校怎么了,学校不好吗?学校里有很多小朋友,你不想跟小朋友一块玩吗?”
“想……”波波羞怯地点了点头。
“那为什么要用害这个字呢,学校里很好的,你不要害怕!”
“我在家里好好的,我不要去学校……”
正在这时,吴贵回来了,看到是三年未见的老婆,他顺手抄起了院子里的扁担。记者是一名身材高大的小伙子,轻轻一按,吴贵就动弹不得。
“你想干嘛?这是我们的家事,你管得着吗?记者了不起啊?谁让你们开锁了,你懂不懂法,你这是私闯民宅,小心我去告你!”
可是他忘了,不让孩子去上学,把他锁在屋子里,天天给他看负面新闻,讲母亲的坏话,这是在残害未成年人,一样是犯法。
这是波波第一次来到学校,走到哪,他都低着头。
在记者和村民的劝说下,吴贵终于同意波波来学校,进行一次知识测试。
测试结果很快出来了,如果单论计算能力、识字能力,波波非常聪明,根本不逊色于同龄的孩子。但是缺乏系统性的理解,加上长期缺乏沟通,他的语言表达能力很差。
“让波波跟小朋友们一块玩吧!”学校的老师提议,恰逢午间活动时间,操场上有很多玩耍的孩子。
面对小朋友的邀请,波波犹豫不定,看得出他很渴望,很渴望融入到集体之中,可是他转回头看了看爸爸,爸爸正冷冰冰地看着他。
波波拒绝了所有的邀请,一个人躲进角落、蹲在地上,把身体缩成了一个团。波波已经习惯了,每说一句话,做一件事,都要先看看爸爸的脸色,如果爸爸不同意,他就不敢继续下去了。
看到好端端的儿子变成这样,丽芳一直在哭,整条手帕都湿透了。
“我的教育方式是很成功的,是你们破门而入,非让我们来学校做什么知识测试,你们侵犯了我的权利,走了!波波!跟我回家去!”
“波波爸爸,你让孩子再待一会儿,受教育是他的权利!”
“什么权利?我们之前的生活很平静,都是她!非要回来,你回来干嘛?我们过得很好,不稀罕上什么学校!”
吴贵拉起儿子的手,不由分说就往外拽,孩子回头瞅了一眼,还是顺从地跟着爸爸走了。父亲已经成为了他生活的全部。
警察、村干部、乡镇干部不止一次来过吴贵的家,告诉他必须把孩子送到学校去,可吴贵就是不听。
当地的警察也很是无奈,总不能把吴贵抓起来吧,那么孩子怎么办?至少现在还有个人照顾他,如果把爸爸抓紧去,那孩子岂不是要变成流浪儿。
记者提醒丽芳,你要勇敢地站出来,解除这段婚姻,把孩子的抚养权争取过来。
法院很快就开庭了,几乎没有费太多周折,两个人的婚姻关系解除,孩子判给了丽芳。在法庭上,丽芳哭得更厉害了,泪如雨下。这眼泪中有痛、有悲、有喜。
但更多的是后悔、是自责,自己为什么没有早点走上法庭,用法律来保护自己和孩子。如果她三年前提出离婚呢?或者更早一些呢?孩子就不会变成现在的样子了!
丽芳终于牵着孩子的手,离开了这片土地,不知道留给她的时间还够不够,孩子还能不能重新适应学校,适应社会。
这段童年阴影会不会成为他一生的枷锁和噩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