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慰和开端

林晓从盥洗室里走出来，水雾还没散去，氤氲的雾气让她看起来有种暴雨前的脆弱感。她沉默地坐在赫奇帕奇休息室角落里的沙发上，身上搭着男生宽大的巫师袍子，是清香的皂角味道。

　　她沉闷着，思绪却回想到了临走前米娅因为那还没施完的“钻心剜骨”而吓到泪水鼻涕横流，看起来就像是从垃圾堆里爬出来的小丑一样，想到这里，林晓内心那股闷闷的感觉又消散了一点，她甚至还有点想笑。

　　真可悲......她这样叹了一口气，不知道是在说米娅，还是在说被汤姆逐渐蚕食理智的自己。

　　“她知道这个咒语，”林晓突然开口，声音如同十月份凉凉的天气，“她被吓傻了，这确实是个好用的咒语，不是吗？起码拿来吓唬那些仗势欺人的人再合适不过了......”

　　“晓，钻心剜骨可是三大不可饶恕咒其中之一，你不该随便就使用的，它会让你进阿兹卡班，”塞德里克难得的严肃，“以后不要再用它了。”

　　“她侮辱我的母亲，塞德里克。”林晓没有正面回答他的话，只是淡淡地看了一眼他。

　　“我知道，她确实做的不对，你要知道，晓，某些纯血家族一直保持着纯血至上的可笑理论，他们一直以自己的血统为荣，这是滑稽又荒唐的......”

　　“她说我的母亲卑劣又下贱，”林晓说，“谁都不可以侮辱我的母亲——那要付出惨痛的代价——”

　　她的声音越来越高亢，直到尖细到掉在高空中，再也下不来。

　　“那你要继续对她使用钻心咒吗？”

　　塞德里克平静地看着林晓，那琥珀色的眼睛古井无波。

　　林晓回想起痛哭流涕、浑身发抖，叫喊着“不要”的米娅，她忽然感到一阵无力和无趣。明明是愤怒到极致的，但徒然那种怒火又消失不见，只留下苍白的感觉。她不喜欢以别人的恐惧为乐，在第一次看见米娅那求饶的模样，她只觉得没趣，觉得这样做毫无意义，她的内心并没有兴奋，反而逐渐平静下来，只留下一阵阵缓缓的恶心。

　　她觉得胃里的胃酸在不断上涌，灼烧自己的胃壁。

　　可笑。自己还是被汤姆影响到了。

　　但那缭绕在耳边的辱骂一直消散不尽，她的大脑里还是不断回放着母亲那张年迈又脆弱的脸庞，那种心酸，那种愧疚，让她一瞬间快要窒息而亡。

　　她怎么可以辱骂自己的母亲——那样慈爱，那样伟大的母亲——

　　“她不配。”林晓平静地说。

　　在那一刻，塞德里克好像是重新认识林晓了一样，他没说话，只是静静等待林晓的下文。

　　“但那是我的母亲，我唯一的，可以供我回忆快乐的母亲。”

　　她想到自从来到这个世界，她虽然认识了很多她前世梦寐以求的人，哈利、罗恩、赫敏、塞德里克、爱丽丝、斯卡曼德兄弟......但那都不是她可以敞开心扉毫无顾忌展示自己的人，她有多了解自己，那样卑劣、有点见风使舵、还有点邪恶的自己，她一直都在凝望深渊，而深渊同样也在凝望她——在米娅面前，她的确想要给她带来最痛苦的记忆。

　　她一直都不是坚定的纯善，她也不是这个世界欢迎的人，游离在所有人之外，她独自就是一个世界——飘荡在这里的幽灵。

　　林晓想起被人提及无数遍的“母亲”，她的母亲——尽管严厉、固执、不可理喻，但她又是那样伟大、慈爱、包容，在世俗混乱中，给她一个温暖的避风港。她爱她的母亲，仅此一个人，能在这里给她带来一丝家乡的温暖回忆的人，在所剩无几的前世可供的回忆里，她是如此的温柔。

　　脸上传来湿润的感觉，林晓觉得自己已经快要溃不成军了。她只觉得从来没有这么累过，很累，累到她急需要一场漫长的睡眠，来逃避现实里她要去面对的所有的一切，包括那本该死的日记本。

　　塞德里克轻轻地擦去了林晓脸上的泪水，他沉默着，给了林晓一个拥抱。

　　“别靠我这么近，我不太习惯。”

　　突然靠近的男生的气息包裹住林晓，让她一时之间不知所措。但塞德里克并没有动，没有离开林晓的位置，他稍微收紧了胳膊。

　　“你在颤抖。”

　　林晓一声不吭。

　　塞德里克叹息了一声，低下头，闭上眼睛，他们轻轻相拥，男生清冽的气息和女孩淡淡的香味交织在一起，在这个空旷的空间里漫延。

　　“有点近......”呼吸之间，气流拂过，她能感受到灼热的身体，还有同样灼热的自己。她好像内心产生点什么了，说不清楚，是抚慰，或者是悸动，还是感恩，它们混在一起，太复杂了，林晓理不动。她应该要说些什么吗？但她不知道，她晕乎乎的，却不敢太靠近，她隔着空隙，但她揣测不了塞德里克心里的想法，也体会不到此刻他的情绪。

　　理智告诉她不能太越界......但她又本能的想要抓取任何的一切。

　　“好些了吗？”塞德里克的声音有点哑。

　　“一点吧。”林晓撒了个慌。

　　过了一会儿，她或许是感觉空气太安静了，闷闷地开口，“我母亲是麻瓜。”

　　“嗯。”

　　“但我很爱她，我不认为混血是一件很自卑的事情，事实上，在我的心里，这些都是奇迹。”

　　“奇迹？”

　　“是，在我的家乡，魔法这些是不可遇不可求的东西，但一些普通人却能窥探到它其中的神奇，并且能留下这神奇，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而被留下来的神奇，我们称他们为奇迹。”

　　“是个很唯美的说法，我很喜欢。”

　　林晓松开塞德里克的怀抱，她摸了摸自己的鼻尖，盯着自己的毛绒拖鞋，讷讷地说：“谢谢你，塞德里克，你总是帮了我很多，我会记住的，我会报答你。”

　　塞德里克失语了一瞬间，他看见林晓瘦弱单薄的身姿，声音干涩，“没关系，这是应该的，你也总是让我不放心，现在看你好很多了我就安心了，以后有什么不开心的可以和我说，我会当一个合格的听众。”他说话的时候，距离林晓仅仅不到五个拳头的距离。

　　他安静的等候着。

　　“谢谢。同样的，你有什么事，我也会竭尽全力去帮你的。”林晓想到四年级的火焰杯，那象征着荣耀的蓝色火焰，还有那吞噬一切的绿色光束，她眼神愈发坚定，“我一定会的。”

　　“那真的要谢谢你了。”塞德里克回答她，他看她的目光还是如同往常那样温和，只是在这样安静的环境下，那股温和也变得躁动起来。

　　林晓抬眼，只是那一瞬间的一瞥，她便不敢再多看他。

　　米娅差点被林晓钻心剜骨这件事第二天便在斯莱特林学院里以爆炸性的速度传播开来，他们惊讶于林晓的果断和心性，也害怕于林晓这过于偏激的报复手法，只要有林晓经过的地方，他们便如小蛇一样躲在暗处“嘶嘶”的交流着，没有一个人赶上去得罪她。

　　林晓享受着这“来之不易”的清净，直到日记本自己翻开了书页——“最近过得还好吗，甄嬛？”

　　“当然，解决了一些小事情。”林晓望着窗外十一月份的天气，枯黄色的树叶落满了走廊，隐约还能看见点雪白，她神色一暗，伏地魔终究是忍耐不住了。

　　“你最近很久没来找我了，我是你最亲密的朋友吧？事实上，你不在的这段时间里，我非常想念你。”

　　是想念我鲜活的生命吧。林晓翻了一个白眼，“我也是，”她顿了顿，看着纸上那段文字，她补充道，“需要什么帮忙吗？比如我可以在空闲的时间里找你聊天......”

　　“那可真是帮到我了，甄嬛，我有一个小小的请求......”

　　十一月份的夜晚，洋洋洒洒下起了纷飞的小雪，如同飞扬的柳絮，突然席卷而来的冷风让所有人不得不翻出厚重的衣服抵御寒冷。但温暖和欢笑声依旧在大厅里横行，热气腾腾的南瓜汁扫去了众人心中的疲惫和烦闷，是冬天里唯一的慰藉。

　　林晓面无表情地走在阴暗无人的走廊上，她来到二楼桃金娘的盥洗室，不过多久，洗手池上的镜子里边折射出一个人的身影——微卷的黑色头发，阴郁俊美的脸庞，纤长的身形，胸口那绿色的院徽彰显出他的身份。

　　一个赫奇帕奇和一个斯莱特林幽会在破旧废弃的盥洗室——一种超乎寻常的阴森诡异。

　　“该干正事了，伟大的斯莱特林继承人会永远记住你的——”汤姆俯身在林晓的耳边轻声蛊惑着，声音轻柔到似乎在慰问情人，但眼睛里却是十二月的寒风，里面只有冰冷和志在必得的神色。

　　林晓机械地伸出手，嘴里“嘶嘶”着，仔细一听才会发现，那是蛇的语言。

　　盥洗室里响起哗啦啦的流水声，接着便是一道什么东西紧贴地面滑动的声音，汤姆语气轻快激昂，“去吧——去净化这座城堡——把那些肮脏的生命赶出去——”

　　“嘶嘶”声过后，便重归寂静。

　　“现在，该到你了，去宣告这所学校，密室已被打开，斯莱特林的继承人将会重归霍格沃茨。”汤姆的手搭在林晓的肩膀上，抬头满意地看向镜子里的林晓和自己，“你看，我们是最亲密友好的朋友.......”

　　林晓眼神空洞，麻木地点点头。

　　就在林晓前脚刚刚离开走廊，金妮便从转角处探出身子来，她眯起眼睛，鬼鬼祟祟跟在林晓的身后，她不知道这么晚了林晓怎么不在大厅——直觉告诉她，这绝对有古怪，她从未见过林晓这么面无表情的样子，简直就像是被控制了一样。

　　距离她马上就要追上林晓的步伐了，珀西却恰巧出现在她的身后，声音严肃，“金妮，你在闲逛什么？”

　　“没、没有。”金妮有点慌乱，她连忙摇头，眼睛却一直瞟向越走越远的林晓，她不禁啧了一下嘴巴，乖乖跟在珀西身后回大厅了。

　　晚饭时间没过多久就结束了，林晓不知什么时候又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赫奇帕奇的队伍里，她有点魂不失守，闻着身上淡淡的血腥味，表情有点不快，爱丽丝担忧地想摸林晓的额头：“没事吧？你看起来样子不是很好，最近没休息好吗？霍格沃茨最近有流行感冒了，你最好防范一下。”

　　“嗯知道了，你也是，爱丽丝。”林晓回她一个淡淡的笑容，只是在明灭的灯光下，看起来毫无血色。

　　没走几步，原本热闹的队伍此刻鸦雀无声，林晓抬头，看见了自己的杰作——被石化的洛丽丝夫人，还有墙壁上那骇人的血子，以及站在中央被围观讨论的铁三角。她被后面的人簇拥着上前，人潮拥挤之时，她夹在中间对上了哈利那双有点迷茫的眼睛。

　　她嘴角抽搐了一下，有点不忍，内心有个小小的声音在说：抱歉了，哈利。

　　在这片寂静中，有人高声说话了。

　　“与继承者人为敌，警惕！下一个就是你们，泥巴种！”

　　德拉科挤到人群前面，冰冷的眼睛也有了点颜色，平常苍白的脸此刻也涨得通红，他脸上露出狰狞的笑容，眼睛从哈利的身上扫视着，最终停留在了无言的赫敏身上。

　　罗恩稍稍偏了身子，挡在赫敏面前。

　　在此刻，林晓感受到背后一对审视的视线，她转过头，捕捉到了金妮有点古怪的神色，还有那匆匆移开的眼睛。她有点不安地吞咽了一下唾沫，莫非是金妮发现了什么？不好，要是被发现了伏地魔那厮绝对会命令她杀了金妮的！

　　该死！林晓攥紧了在袖口里的拳头，眉毛紧紧蹙在一起，心情复杂地观看了一场费尔奇的闹剧。到最后，人群逐渐散去，邓布利多也开口了：“你们三个留下。”说这话的时候，他那精明又智慧的蓝眼睛却定定地看着林晓。

　　林晓被看得有点背后发毛，她赶忙跟上大部队头也不回地走了。哈利在一旁细细地观看着邓布利多和林晓的举动，什么也没说，此刻他要有更棘手的事情等他来解决，他沉默着跟在一众教授的身后，尽量忽视掉费尔奇那快要活吞他的眼神。

　　月亮逐渐被乌云挡去光亮，隐没在厚重浓郁的云里，再也露不出头来。

　　今晚注定是一个难眠的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