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殿下,驸马爷他……”
昭阳公主府内,秋风萧瑟。廊下积了一地的落叶已枯黄得易碎,任凭宫人再放轻脚步,还是不免发出了细碎的声响。
那堂前支了一张竹藤小榻,躺着一位衣容华贵的女子。墨发如绸,梳成鹤髻云鬟,缀饰的艳红牡丹虽边角有了些许的枯萎,但仍保留最初的体面。
卫霞子,本该是先帝掌中明珠的昭阳公主,如今却困于深宫后院,日复一日地做起了富贵闲人。
而这一切,皆因她那“天作之合”的驸马,李安元而起。
“他怎么了?”卫霞子撑起下巴,眼中缥缈着说不定的忧思愁绪。
然而答案并未及时送达,她侧目看到宫人跪倒一地,颤颤巍巍地,不敢回话。
“回殿下的话……驸马爷他……纳了……”
“本宫不喜拖沓之人,有话直说便是!”
情绪上的激动令卫霞子控制不住地咳嗽起来。她的身子并不算好,痛失一子后月子里落下了咳疾的根儿。如今这天凉了,她越发的清瘦不堪起来。
对于宫人的态度和含糊其辞,她并不是一无所有。李安元,那位凭借先帝恩宠而扶摇直上的状元郎,入京之前便妻妾满舍。卫霞子皆有耳闻,但碍于夫妻情分,却从未计较过。
如今看来,倒是她一厢情愿地养虎为患了。
情到痛处,她忍住咳意催问宫人赶快回话,她倒想知道,究竟是哪家的女子,敢在她昭阳公主活着的时候迈进公主府。
“是……是花满楼的牡丹姑娘。”
回话的宫人显然深知大事不妙,她深深地磕了下去,长跪不起。没有一个人敢去观测公主的面色,他们不仅是畏惧,更为公主感到悲哀与不值。
而听到答话的卫霞子只觉一阵气血翻涌,冲撞在脑海里,三魂七魄都震颤惊诧起来。
她一遍一遍地倒忆着那句话:花满楼的牡丹。他怎么敢?他竟敢如此?!
“咳咳咳!咳咳……咳咳!”
剧烈的咳嗽将五脏六腑都挤压在一个顶点,卫霞子的眼前阵阵发黑。但身为公主的荣耀强撑着她站立起来,她要去质问那人,他为何放肆绝情至此!
秋风鼓动着她的衣襟裳袍,宛若一只即将凋零的蝴蝶。她摇摇欲坠,却不肯弯了脊背,挺立在堂前青阶上,卫霞子依旧是那十年前敢为救夫而违逆圣旨的九公主。
只是如今,她却再也走不出这深院重重……
失去了父皇的庇护,她的苍穹已塌陷破陨。那朝暮相处的枕边人变了心,如利刃一把,戳进她的胸口,钝刀凌迟。
久病不愈的身子终究不敌日益凛冽的寒风,卫霞子跌倒在竹榻上,轻阖的双眼仿佛再也不能睁开了。她的呼吸逐渐微弱,在一众宫人的悲唤中,渐渐失去了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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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霞子。”
有人在唤她。
睁开眼睛,卫霞子看到一片朦胧的白光。隐隐约约的,像是旧时在宫中的模样。
“父皇,父皇!是您吗?”
她急切地呼喊起来,像迷路的孩童,不知不觉中眼泪蕴在眼中——她有太多的思念裹挟着夙夜相积的委屈,想与父皇倾诉。
但正如她所清楚知晓的,她的父皇已深埋在皇陵之中,再不能将她拥入怀中、庇护膝下。
“吾非先帝,但却为先帝而来。”
那声音幽幽而道,自带一种平静的力量,抚慰着卫霞子彷徨不定的心。
“此话……何意?”
“公主可还记得,先帝曾觅海上仙人为殿下布道施法。此处,便是先帝命人为您所设之秘术仙境。”
一时间卫霞子热泪盈眶。父皇依旧是疼爱她至深的父皇啊。
“那这仙境,有何妙处?”
“公主金玉贵体,却受奸人损逆,以至劳神忧思抑郁寡欢。先帝为您布下此境,择选古往今来奇异明冶之事人,悦心愉神,以期公主能长欢喜乐,如意幸福。”
“此话怎讲?”
“吾已为殿下精选一境——千年之后,有人正在等待着您。”
此话令卫霞子不甚其解,但事已至此她也只好顺其自然。既来之则安之。如此安慰着自己,她便重新合上眼睛,在声音的指引下,前往了那个千年后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