邝露脸上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情绪，对上他看来的目光，依旧平静：“也没剩几本了，便让邝露说完吧。”
润玉心中有疑，面上却淡然道：“不过是想要你休息一段时间而已，你若不愿……”
“没有什么不愿的。”邝露打断他的话，笑了一下，正面回应他的试探：“原本万年前就该去了，是陛下宽宏，允我痴妄。这一万年，我总是在想，我这样的纠缠不休，是不是令陛下十分苦恼。 ”
“没有。”
天帝脸色冷了下来，眉心微蹙，薄唇微抿，显出几分怒意。
邝露并不生惧，笑容反而更真了两分，释然道：“如此，邝露就安心了。”
她说着，将方才说完的折子放在天帝目下。
天帝瞟见折子上她的批文和璇玑宫的宫印，向来沉寂得如同止水的心里骤然生出无限烦躁。
“你是在怪我？”
“怎会？”邝露笑笑，盯着他的眼睛，认真道：“陛下是很好的人，有雄才大略，心系苍生，励精图治，这万年来，六界安宁，无不拜服。对邝露更是有别于其他君臣，以知己真心相待，邝露十分感激。”
她声音低了下去，歉疚道：“是邝露心思不纯，对陛下怀有绮念，想着如此长长久久的陪伴下，陛下若有一日突然想找个携手一生的人，或许就……”
“是我辜负了陛下的真心，叫这段知己情谊不能长久。”
“我真的，很抱歉。”
殿内寂静无声，气氛冷凝肃杀。
天帝面若寒霜，一言不发。
邝露深吸一口气，提醒道：“陛下，该用印了。”
天帝将朱红的帝印重重地盖在眼前的文书上，里头的字却是一个都没看进去。
邝露将那份折子合上轻放在一旁，又展开了另一份。
很快，最后一本折子上也被落了印。
邝露细心将折子整理好，交给仙侍，如往常一般行礼道：“陛下，邝露告退。”
刚走到大殿正中，身后传来天帝肃冷的声音：“为何？”
邝露茫然回首，“什么？”
天帝目光遥遥，却有种逼视的压迫感，盯着她的眼睛沉声道：“这些话，你从前从未和我说过。”
邝露眸睫颤动，只怔忡一瞬，便轻笑道：“这样浅薄的女子心思，怎可拿到陛下面前来说。何况陛下日理万机，听了我的妄言，免不得要费神去想怎么不伤人心地拒绝，而邝露又实在不愿听见那些拒绝的话，想着就这样，也没什么不好的。”
天帝道：“那为何现在又说了？”
“因为……就要离开了呀。”
她道：“我想着，好歹是一万年，临走之前，总该说些什么，为这一万年做个了结。”
“了结？”
天帝陛下声音都淬了冰，沉郁的眸底暴怒横生。
邝露心中发苦。
她想，他生气是应该的。这么多年的真心相待只被她这么轻巧的两句话就揭了过去，要与他割断君臣之谊、知己之情，自己实在太过可恶了些。
她心中难受得很，又荒凉得很，在他的目光下，忽然有种久违的不知所措，可好几次张了口想说点什么，却有无话可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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