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从山下背回来了个昏睡的少年,那少年一袭红衣,脚踝上轻束着的是大哥的发带,他的小腿上还有朔月二字。
黑色的头发披散着,红与黑形成强烈的视觉对比,大哥的外衫盖住了他的面容。
蓝忘机看到从山下回来,衣衫狼狈,却满脸笑意灿若桃李的蓝曦臣,迟疑的出声:
“大哥。”
蓝曦臣冲着蓝忘机微笑,眉眼柔和,自从上次黑岩山回来,他已经很久没见过大哥这么发自内心的微笑了。
蓝曦臣:“忘机,帮我请叔父来趟我的居室。”
蓝忘机:“好。”
大哥的做法,肯定有他的道理。
蓝曦臣:“如果方便的话,把魏公子也叫来吧。”
蓝忘机虽有疑惑,却也道:
“好。”
蓝曦臣居室,他的雪白的床上盛着红色大丽花般艳丽的少年昏睡着,蓝曦臣静静的坐在床边,握着少年冰凉的手,目不转睛的看着他。
从蓝忘机那里得知蓝涣回来了,和请他去居室消息的蓝启仁,本来想直奔而去,结果忘机一言,把魏婴那个小子也带上了。
带上了就带上吧,曦臣是个稳重的孩子,这么做肯定有他的道理。
三人到的时候,门是开着的,他们看到蓝曦臣握着床上人的手,一脸微笑的注视着那个少年的面容。
蓝曦臣:“叔父,魏公子,突兀的请二位而来,是曦臣有事相求。”
蓝曦臣站起身来,三人走近了皆是震惊。
床上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失踪已久,已自杀身亡却不见尸身和魂魄的聂怀桑。
魏无羡:“是聂兄!不对,他周身了无生气,不像是……”活人,魏婴看着蓝曦臣那满是笑容尽带欣喜的脸,突然说不下去,后两个字生生咽下去了。
倒是蓝启仁,眉头一皱,聂怀桑虽无生气,可周身却萦绕着灵气,这个样子的人,他只见过一个。
蓝启仁想开口,又顿了顿道:
“曦臣,你的佩剑呢?”
握着聂怀桑手的蓝曦臣灿然一笑,眼睛却是泪流不止,欣喜中带着哽咽说:
“叔父,您果然知道,您果然知道,且听我把这事情一一道来吧。我不并不是这个世界的蓝曦臣,可以这么说,第一个世界的我,深深爱着怀桑,但那时天有异变,尸潮爆发,我便寻了秘法,以己身,身死魂灭,来阻止一切,事实上我成功了。”
“我本以为,我会消散于天地,可怀桑把我拉了回来,用的同样极端的法子,而后复活的我,对于和他的一切都淡忘了,可心却时时刻刻像是被撕扯般疼痛,我知道我少了什么,大家都知道,可谁也不肯告诉我……”
“不知道是岁月见不得我老去,还是怀桑见不许我老,我走遍千山万水,看遍了潮起潮落,见证了我亲近的人们一个个老去离开,可我依旧是少年模样,亦如初见。”
“我找不到他,谁也不肯告诉我,后来,我见到了一个狐狸,从她澄清的眼里看到了,我背了不知多少岁月的趴在我肩上酣睡的少年,怀桑是用了祭剑的法子,把我拉回来的,明明他最瞧不起这种牺牲自己救他人的法子了,连他大哥死的时候,他都没有的 ……”
“后来,我陷入昏迷辗转各个世界,却丧失了记忆,直到失去怀桑之后,才会重新想起一切。”
“我不知道,我走了多少世界,活了多少年,又亲眼目睹了多少次怀桑死在我面前,我麻木的重新活着一次又一次,我想放弃了。”
这是蓝忘机第一次看到大哥落泪,脆弱的像个破碎的灯盏,似乎再也照不起前行的路了,只得在黑暗中摸索,不知归期。
“可我舍不得,我也害怕,我怕下一个世界,我能早些恢复记忆,而我胆小的选择放弃寻找,亲手放开了怀桑……我怕所以我一次又一次的醒来,之后看到怀桑一次又一次死去,我不知道我下一次是什么时候出发,也不知道下一次能不能早点醒来,告诉怀桑,我爱他,让他不要死……”
蓝曦臣泪流不止,长时间的流浪,一次又一次欣喜后的心如刀割,让他几乎想要放弃活下去,可他又想,他这条命是怀桑换回来的,他怎么可以轻易放弃,他又怎么可以轻易放弃怀桑呢。
那个少年,还等着和他一起看花灯呢,是他失了约来晚了。
可他想念他啊,即使记忆没磨白了,也会复苏想念的啊……他想他的怀桑……怀桑,你是不是讨厌我了,所以才让我一次又一次沾染爱人的血。
“黑岩山那次,怀桑死后,我便恢复记忆了,问灵我弹了一辈子又一辈子,可只是琴弦换了一根又一根,忘机应该体会过那种无力感,明知是无果,却还不死心的试着一遍有一遍。”
蓝曦臣苦笑着,魏婴发现他眼前的这个人,经历过的远没有他说的轻松,要那么久的去寻找一个不知归期的人,一次又一次看见爱人死在面前,而束手无策,假如是他,假如是蓝忘机,怕是一次就会崩溃吧,魏无羡想着,突然想起,如果他死了蓝忘机会怎么办?
小古板,会不会也为他谈上一曲问灵呢?
这个世界的魏婴并不知道,曾经也有一个人为了他弹了整整十三年的问灵,明知是无果,却偏想问一人归期。
而他的名字就叫做蓝湛,蓝忘机,他口中的小古板,戏谑道的蓝二哥哥。
“我本以为这一辈子又是一场空欢喜,可我却发现了一个与众不同的孩子。”
蓝启仁百感交杂,轻轻道:
“那便是我带回来的孩子,蓝乃樱,对吧?”
蓝曦臣眼中迸发出耀眼的光芒,有些癫狂的说:
“对,就是那孩子,那孩子了无生气,却周身是灵气,是剑灵,却可如人般活着,并且像人一样拥有属于自己的思想。”
蓝启仁微微叹气:“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聂家的那个孩子现在的这个状态就是剑灵,你是想问我怎么把他叫醒,恢复神志。”
“叔父,有方法吗?”
蓝曦臣热切的望着蓝启仁。
这叫蓝启仁如何说呢?蓝乃樱那孩子是温若寒用鲜血和秘宝和天地灵气催生出来的他本命剑灵,而聂家这个孩子是他的灵魂附在剑上,借助剑的灵气才保他魂不散,这两者虽然都是了无生气,周身有灵气却又是极端的不同。
怎么唤醒,他也不知道,可教他如何说呢,曦臣流浪了这么久好不容易见到希望,他怎么可以一句话掐灭呢!
那可是他看着长大的孩子,伤痕累累癫狂的模样是受了多少苦和委屈,他坚持了这么久好不容易看到的灯火,若再熄灭了……
蓝启仁:“既是剑灵就可应唤醒,聂家那孩子的事情,有些特殊但并全无解决之法,你先照顾好他,忘机和魏婴帮我去岐山温氏送个信,叫温若寒,来云深不知处,我蓝启仁有要事相商。”
两人立刻动身,蓝湛刚走到门口,又听蓝启仁道:
“忘机,告诉他,不必翻墙,跟着你们一起从正门回来。”
温若寒是他的爱人,自然不必来云深不知处似做贼般,曦臣那孩子的痛苦让他心疼,蓝启仁想了想,他和温若寒从少年到中年,一路走过来,也是诸多风雨,人活一世总不能被一些人的看法束缚一辈子。
这个世界,现在这个蓝家他说的算,那些不服的忍着。
为了温若寒来的时候,这些人不添堵,蓝启仁决定好好回去敲打敲打,商议商议,反正他不接受一切否定回答,若是给他逼急了,大不了嫁到岐山温氏去。
蓝启仁想他大概是真的昏了头,不过他没打算改变想法。
整个居室只剩下了蓝曦臣和昏睡的聂怀桑。
寂静的只听的到一个人的心跳。
蓝曦臣附在聂怀桑耳畔,像是情人之间说悄悄话似的道:
“怀桑,只允许你在多睡一会,快到花灯节了,我们约好了一起去看花灯的。”
他说着,眼泪便掉了下来,落到了红衣少年那冰凉毫无血色苍白的脸上。
华灯初上,
你鲜活笑着,
我一见,
你正在我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