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室里只剩下姜窈舟和孙弘斌二人,他们隔着桌子面对面坐着,孙弘斌一只手被手铐拴在座椅上。
他没有挣扎,也一改之前的彬彬有礼,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
姜窈舟静静看了他一会儿,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招吧,坦白从宽,争取减刑。”
孙弘斌依旧不开口,似乎打算顽抗到底,又似乎是在表达有证据就拿出来的意思。
姜窈舟却没有他想象中那样急切或愤怒,只是叹息一声,没头没尾地说“你,一定很恨他吧。”
终于,听到这句话的孙弘斌抬头看向她,露出一个笑容,有些凄惨。
这时,来电铃声打破会议室的沉寂,姜窈舟按下接通键,是法医组长赵岩邢打来的。
姜窈舟听他说完,道了声谢挂断。接着她又看向孙弘斌,不打算跟他耗下去了“化验结果出来了,是肉毒杆菌,你想得很好嘛,用极其微量的毒素就可以杀掉一个人,只是这东西挺难弄到的,越难弄到,越容易留下破绽,你说对吗?”
听到“肉毒杆菌”四个字的时候,孙弘斌眼神变了变,但他还是负隅顽抗。
“只要顺着生化毒剂的来源,很容易找出你杀人的证据。你招或是不招,给你定罪都只是时间问题。现在也就是我还愿意跟你耗着,换成别人,可不会这么好说话了。交代吧,这是最后一次。”
片刻后,孙弘斌终于开口了,他的表情平静,不悲不喜没有恐惧“既然知道是我杀了他,还有什么好交代的?行吧,我承认我是凶手。”
姜窈舟低声笑了“动机呢?我挺好奇你的动机的,能猜个大概,但是猜测永远只是猜测,我想听你亲口说出真相,是什么让你不惜毁掉人生来杀了自己的父亲。”
孙弘斌突然吼了一声“他不是我父亲!”
很快,他平静下来“人生,我哪里有什么人生呢?自从我出生在这样一个支离破碎的家庭里就没有什么人生了。”
之后,他供述了犯罪动机:
“我出生在一个单亲家庭,和一般单亲家庭不同的是,他们是假离婚,那个人欠了很多债,于是他偷偷挪用公款将那笔钱转到母亲名下,然后两人离婚就是为了等到东窗事发的时候不用还钱,因为他名下根本没钱。
其实他们从很早之前就在一起了,直到后来结婚,不到半年又为了逃债离婚,我就是在他们离婚之后出生的。
你以为他们相爱吗?怎么可能。他酗酒,从我记事起,对他唯一的印象就是经常来家里发疯、打人、说一些粗野的话,他们经常吵架,但是过后又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继续之前的生活,周而复始。
小学第一次知道“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我觉得这句话就是他们生活的写照。可是啊,凭什么要我来承担后果?我孤僻,被同龄人嘲笑,被旁人看不起,却还是费尽心思让每个人都满意,可是我真的好累啊。
他们对我要求严苛,希望我样样都做到最好,希望我完成他们做不到的事,可是我真的好累。
我恨他们生下我,孩子出生以后有的父母会嫌弃会失望,可是他们有没有问过我想不想被生下来,他们从未给过我选择。
我恨他,从小就恨,恨不得他死,现在他终于死了,哈哈哈……我也恨母亲,恨她软弱不知反抗,保护不了自己也保护不了我,甚至她劝我忍受,说什么,他就是这样,习惯就好了。
哈,她习惯她卑微,可我做不到。
于是,我杀了他,计划了很多年,最终选择这个不算痛苦的方式,因为我觉得那些虚无的发泄都没有意义,我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杀了他,我只要结果,只要他消失,不在乎他死亡的过程。
我真的,难以忍受和他呼吸同一片空气,难以忍受身体里流着他的血,我觉得自己恶心,我恨我自己,恨自己连死的勇气都没有。
我决定杀了他,不惜一切代价。
如果有来生,再也不想做人了。好累啊。
算了,还是不要有来生了。”
说完,他脸上表情忽然轻松起来,好像卸下来很重的包袱。
姜窈舟听完,心里也是百感交集,她对他说了这样一番话“我很喜欢心理学,尤其是犯罪心理。曾经,我痴迷于弗洛伊德人格理论,诸如因果,我相信一切结果都是由原因造成的,随着成长,也随着系统心理学的学习,我转而欣赏起阿德勒人格理论,人总要适应社会,人总要放下过去,人总要为自己而活。”
孙弘斌眼眶微红,嘴唇动了动,却没有说话。
姜窈舟站起来关掉录像设备,对他说了最后一句话“我会在报告里写你认错态度积极,之后你在法庭上讲述这段童年经历,相信你还有重见阳光的一天。但我并不认为你杀人是对的,因为任何人都不能触犯法律。祝你好运。”
说罢,她拿起资料和录像机转身离去,走到门口的适合听见身后传来沙哑而颤抖的声音“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