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依手指在被子里画了个圈, 既想知道赵俊的答案, 可又害怕听见。
她等了好半天，都未等来赵俊的回答。
宋依轻轻地扭过头，却见赵俊好似睡着了。
宋依也只好放弃，手枕在脑下, 准备入睡。
赵俊听见身侧传来均匀的呼吸声, 才缓缓睁开眼，直直地望着屋顶。
宋依喜欢他的事, 他怎么可能不知道。
记得年少时，宋依最是不喜和他们一起玩儿, 每次都不会走近, 只会远远地偷偷望一眼，可他一回头，那个小姑娘又急忙低下头，假装没看他。
那时他都还好奇，这个小姑娘怎么回事，胆子怎这般小，不就是想和他们做朋友吗, 自己又不敢走近，真是奇怪。
他从战场上回来，变成了一个废人时, 未婚妻不愿嫁他, 村子里所有的人都不愿嫁他，只有这个小姑娘愿意嫁给他, 也真是奇怪。
其实，当初他答应这门亲事时, 更多的是为了让爹娘放心, 自己倒无所谓，他甚至还想着若是宋依受不了他，想离开，他立马就让她走，绝不让她委屈。
可是不管他怎么故意做，宋依就好似认定了她是他媳妇儿的这件事，怎样都不愿离开。
方才白日里，爹娘劝他，说是知晓他心中抑郁，但无论无何，人总要是向前看的不是吗。
人家都嫁给他了，真心实意地想和他过一辈子，他男子汉大丈夫，怎比妇人家还扭捏。
他不是没往前看，只是，他不知道，宋依和他，究竟算不算好。
算不算得上是可以过好下半辈子的。
“宋依。”赵俊轻轻唤了声。
宋依睡得正沉，只迷迷糊糊地“嗯”了声。
赵俊抿唇想了好一会儿，问：“你是真想跟着我这么一个人过一辈子吗？”
宋依只觉得耳边像是有蚊子似的，一直嗡嗡嗡的，继续迷迷糊糊地“嗯”了声。
赵俊翻了个身，长长呼出一口气，小声道：“那就罢了吧。”
—
没过几日，赵俊就又可以下床四处走动，杵着跟拐杖，在院子里左转转右转转。
一开始，宋依还担心赵俊不肯出院子，不愿杵着拐杖出现在村里长舌妇们的面前，但自从见到赵俊继续和以往的那些同伴们聊天后，她也就放心了。
其实赵俊没受伤之前，一直是个爽朗的人，不管见着谁了，脸上总会挂着浅浅的笑意，叫人一看了，就想和他做朋友。
近几日还值得宋依高兴的一件事儿就是赵俊好像接受她了。
她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自赵俊问她为什么要答应这门亲事来，好像从第二日起，赵俊对她就变了许多。
要她细说她也细说不上来，好像就只是她和赵俊睡一个被窝里了。
那日晚，她将整个屋子都翻遍了，都找不到自己的被子，她明明记得自己是将被子放柜子里的呀。
为了不让公婆起疑，她每日醒后，都会将自己的被子叠好放到柜子里，晚上睡觉时，再拿出来。
可这次，她怎么也找不到被子了。
她见赵俊跟个没事儿人一样靠在床头，便想着问一问他，问他是不是娘拿走了。
结果赵俊直接抬头望着她，正经道：“我拿走的。”
她晚上还偷着乐了好一会儿，只想着赵俊明说想和她睡一起不就得了，还拿她被子干嘛。
自赵俊受伤过去快三月，腿不再像之前那般疼后，他就开始了出去找活儿干。
可一个断了腿的瘸子，能干什么活儿呢。
挖土？挑水？做苦力？
站在门边送赵俊出去的宋依根本就不敢往下想，几次生出了叫赵俊回来的冲动。
赵母见儿媳这般担忧样，拍了拍宋依肩膀，叫她放心，“你还不知道赵俊那混小子的机灵劲儿？”
宋依听婆婆这样说后，心中放心不少，想了想也是，赵俊向来机灵得很，没去当兵之前，村子里就数他头脑最是灵光，常常带着同村的小伙儿们出去做些小生意，大钱虽说没有，小钱却挣了不少。
若不是一时心血来潮，想去征兵，也就不会变成如今这副样子。
宋依眸色暗了暗，可他去年没走的话，那现在赵家的媳妇就是旁人了吧，怎还可能轮到她来当。
赵母见宋依发了神，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才将她从思绪里给拉了回来。
下午，宋依坐在窗边对着日光开始纳鞋底。
她这纳鞋底的手艺最是好，阿娘曾就夸过她，还打趣说她以后纳给夫君穿的话，夫君走起路来都要快些。
自打嫁来赵家，她却是一双鞋底都没纳过。一是赵俊没法穿，二是指不定赵俊还嫌弃她这手艺。
如今赵俊要出去做活，虽只有一只脚，但也还是要穿鞋子的。
晚上，日落西山，赵俊还未回家，赵家父母不免有些心急。自家儿子出去时又没说具体去哪儿，就只是说了句出去找找有没有他能做的活儿，现下天都快黑了，他还未回来，他们两位老人，怎能不担心。
宋依心中也是急得不行，生怕赵俊在外边出个什么意外。
宋依将白日纳好的鞋底藏进柜子里后，便取了盏灯，对公婆说出去找一找。
说实话，宋依也不知道能上哪儿找去，生怕两人在路上走岔，想着赵俊回家必然要经过村口，那她就直接去了村口那守着。
是以，赵俊回来的时候，远远地就瞧见村口处亮着一盏明灯，似还有个人坐在村口的大石头上。
“你怎么跑这儿来了？”赵俊走近了一看，这不是自家的那位宋依还能是谁？
宋依站起身，举了举手里提着的灯笼，道：“我见你还不回家，就想着出来找找的。”
赵俊沉沉应了声：“那回去了吧。”
一直在门口边上焦急地走来走去的赵家父母瞧见远处一点光亮朝他们这儿移来，心中的大石头才落了地。
赵母上前搀住赵俊的胳膊，不停地数落起来，“你知不知道我们有多担心啊！就不知道早些回来吗？”
赵母说到最后，眼泪住不住地流，她这他这么一个儿子，在知道他腿没了小半截时，她命都快丢了一半，要是再出个什么三长两短的，这要她老太婆可怎么活。
赵俊解释了好几回，说自己只是回来的路上遇见了些事情，这才晚了些，可赵母就是止不住的哭。
赵俊心中一燥，直接道：“放心，我不会死在外边儿的。”
赵俊话一说完，就撇下他们三人，自个儿回了屋子。
赵母一口气差点没上来，直抚着胸口说是造孽。
最后还是宋依劝了好半宿，才将两位老人哄睡着。
宋依回答屋子里时，赵俊已经睡着了，她还是叫醒他，问了一句：“你肚子饿不饿？要不我去给你热点饭？”
“不用了。”赵俊眼睛都未睁开地回答道。
“可是我饭菜都热好了呀？”
赵俊一把掀开被子，气话还未说出口，转头便瞧见宋依那张笑意盈盈的脸，说实话，哪怕她笑起来，也一点都不好看。
宋依将碗筷往他面前递了递，像是哄自家小弟那样，“别气了，快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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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俊在外边儿确定了做个小贩生意后，经常回来得晚了些。
赵父赵母好生地观察了多日，待确定儿子是真的想好好过日子后，才放了心。
只要以后好好的，怎么都行。
宋依会和头一日那样，只要赵俊没赶在天黑之前回来，她便会提着一盏灯，坐在村口边的大石头上，等着他。
等着他，同他一起回家。
至此，村子里的村民们就经常看到这样一副场景，丑女在前头提着灯，瘸子在后面杵着拐杖走，两人不言也不语，就这么安安静静地走着。
当初两人要成亲的消息传开时，村民们可是磕着瓜子儿乐了好几日，大家都在谈论这场所有人都“看好”的亲事。
丑女配瘸子，刚好凑一对儿，多好。
哪个也不嫌弃哪个。
深冬快到，天黑得一日比一日早，夜里的凉风也越来越大。
赵俊好几次叫宋依别来等他了，怎知宋依送他出门的时候答应得好好的，可他晚上一回来，准能在村口看见宋依坐在大石头上等着他。
也不知道她坐在那里坐了有多久。
今日赵俊一回来，首先注意到的就是宋依那冻得发红的小脸。
赵俊皱着眉头道：“我不是说了叫你别等我的吗？”
宋依搓了搓手，笑道：“反正我在家也没事，就来这里坐坐。”
“很冷？”
“不不不，不冷。”宋依还未说完，赵俊的另一只空手就直接握住她的手，她缩了缩，没缩回来。
赵俊一言不发，只是握得更紧了些，目不斜视地注意着脚下的路。
宋依眼底藏不住的满满笑意缓缓漾开，“好像，是那么一点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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