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家这年八月刚搬来陵城,原家父母想着女儿喜欢热闹,就没有选择住在高档小区,而是选了一处环境不错的小胡同院子,邻居也亲和,就算不是逢年过节,也常串门寒暄,大家性格相合,一来二去,没几天便熟络了,常说是相见恨晚。原今安刚来这条小胡同,就喜欢上了这里,说来也巧,这条胡同两头都连着繁华大道,白天的时候,安静幽深,偶尔会传来汽车驶过的声音,到了晚上,又是另一幅光景,胡同摇身一变,成了特色小吃街,人来人往,是匆忙赶路人的捷径,是疲累上班族的休息区,亦是人间烟火地。
除了这些,原今安最爱也最期待的还是陵城的冬天。不得不说,陵城真的是一个宜居的城市,春秋温度适宜,夏天阳光虽然炽热,但不闷热;冬天有雪,但不湿冷,雪势不会太大,恰到好处的落地积雪和纷纷扬扬,满足了原今安对城市雪景的幻想,虽然还没亲眼见过,但她已经在暗自盼望冬日了。
进入初秋,天气有变凉的趋势,但还是挡不住夏天的余热,短袖依然是主流。
原今安体质畏冷,早晨去学校的时候,披了薄衫,待早晨的冷气褪去,才亮出完整的校服短袖。上课铃声响起,原今安瞬间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刚转学过来,家里还没找到合适的补习老师,落下的课程实在太多,仅靠她自己,只能勉勉强强跟上课程节奏,因此她也常常抱怨自己的脑子不够聪明。这节课是数学,老师滔滔不绝地传授着知识,原今安听得马马虎虎,不禁哀怨怎么小学五年级的数学都可以如此折磨人?真是恨不得劈开脑袋,把知识都装进去。
老师也注意到了她,毕竟她的疑惑写满了整张脸。
“原今安,你来回答一下这道题。”抖得一激灵,原今安磨磨蹭蹭地起立,依旧是满脸的疑惑不解,她张了张嘴,没有声音。老师的神色肉眼可见地暗淡下来,她放下手中的粉笔,一脸严肃道:“你刚转过来,一定要跟上老师和同学们的节奏知道吗?不懂的问题下课来问我。”说完,老师便让原今安坐下,转身讲解起解题步骤。原今安悻悻坐下,挠了挠脑袋,又拍拍自己的脸,强制进入听课状态。一下午的课程安排得密密麻麻,直到母亲唤她,她才晃过神来,惊觉已经放学走到校门口了。原母一眼就看出了女儿的不对劲,连忙蹲下身来询问原今安发生什么事了,是否遇到了困难。原今安看着母亲担忧的神情,一时间也不知如何开口,总不能说是因为听不下去课,不会做题才如此沮丧吧,那可太丢脸了。她只好揉揉眼,搂住原母的脖子,打了几个哈欠,佯装困意,“妈妈,我好困呀,中午没有睡好~”,企图以此蒙混过关。原母一听女儿撒娇,哪里还顾得上其它事情,忙着把女儿抱在怀里,安慰道:“好好好,我们回家,吃了饭就休息好不好?”,边说边又将女儿抱起,准备回家。按理说,原今安过完春节就步入十一岁的行列了,但她打小身体不好,个子也不见长,原母抱着她,总觉得女儿轻飘飘的,又是一阵心疼,精心呵护了这许多年,身体才见好一些,以后没了父母在身边可怎办。原母心里正难受着,忽地听见原今安的轻哼,又回过神来,可不能让孩子瞧见,不想这些晦气的事了,又想着晚饭怎么均衡营养搭配,给女儿好好补一补。原今安趴在母亲的肩头,本着作戏作全套的精神,合眼假装睡着了,却不想真的睡着了,做了个梦,梦里她第一次见到雪花飞舞的样子,高兴地哼了起来,母亲的怀抱那样温暖,她一点也不觉得冷,一路睡得安稳。不知母亲为她湿润了眼眶。回到家,原母小心翼翼地把女儿放到床上,转身轻手轻脚地出去,准备一家人的晚饭。床上的原今安睁开了眼,在回到家的那刻就醒了,眼下正是下班高峰期,胡同来往的人流增多,有些许嘈杂,她没有立刻起床,盯着天花板发呆了好一会,才起来坐到书桌前,拿出作业,想着自己能做一些是一些,免得又让妈妈辅导到深夜。但是对于暂时还一窍不通的她,做作业的时候总是会时不时的走神,一会儿想着晚饭吃什么,一会儿又在草稿本上涂涂画画,这时她看见了书架上的一本图画书,像是关于太极八卦的。她好奇地想把那本书拿下来,但是个子不够高,她就搬来凳子,踩上去,伸出手去拿。拿到后,她没着急从凳子上下来,而是直接打开了书,书中果然描绘着太极八卦图,但又不止于这些,还介绍了天干地支与五行,原今安越看越有劲,她感觉自己的大脑越来越兴奋,好像被一股神奇的力量洗去了疲惫,翻页的速度也越来越快,“哗哗”的声音在房间里此起彼伏。忽地,“咚咚”的敲门声响起,原今安被这声音吓了个措手不及,手一抖,险些把手中的书给扔出去。“怎么了?”“小原,出来见见老师。”这是原今安父亲的声音,今天他将原今安的家教老师带到家里,想让她们好好熟悉一下。原今安一边从凳子上下来,一边答道:“来,来了。”原今安迅速地把凳子搬回原处,将书放在书桌上后,就打开门出去,只见一个女人正坐在客厅里的沙发上。原今安只能看到她的背影,她乌黑稍带卷曲的发如瀑似的安安静静垂在她的肩头,她的身形看着单薄。“小原,来见过老师。”原父热情地引着原今安到老师身边,她逐渐看清了老师的庐山真面貌。循着声音,女人微微侧脸,发丝随着她的动作也轻轻地挪动了位置,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原今安看见了她的脸,她的皮肤很白,但是白得又不太一样,她的眼睛透亮,眼神温柔,此时正微笑看着自己。“你就是小原吧,你好,我是于老师。”如细雨绵绵的声音传来,就像是课本上描绘的吴侬语,江南的味道。“于老师好。”原今安呆呆地回答道,小手不自主拉住原父的手,有些胆怯。原父会意,拉着原今安坐下,又请老师坐下说话。“这孩子刚转学,课程还有些跟不上,这方面还得请老师多多辅导一下。”女人笑道:“这都是我应该做的,请您放心,我一定竭尽所能。”“那就拜托给您了”,原父说着,又让原今安带着老师去房间看看学习的课程,随后就进了厨房,帮着原母准备饭菜,留下原今安和新老师在客厅。原今安有些局促,刚想说些什么,不料于老师先行开口:“小原,带老师看看你的作业好吗?”“嗯。”原今安点点头,起身去房间,老师跟着她的身后,原今安总觉得自己忘了什么。直到她快走到书桌前,她终于想起她忘了什么,那本太极八卦正赫然放在书的最上面,一眼就能看见。完了!老师会不会觉得自己是个不正经的学生?原今安猛然加快了速度,一溜烟就到了书桌前,火速将那本太极八卦压在了书的最下面,却听见于老师在身后低低地笑,她有些尴尬,不敢回头。“藏什么呢?好了,快把作业拿出来。”老师也不戳穿她,而是走至她身前,拉着她坐下,拿起她的课本看了起来,原今安则在旁翻出自己的作业递给老师。原今安等着于老师看完,又听见她说:“小原,这边课程比较难,之后要好好努力知道吗?我先辅导把作业完成。”“好。”原今安立马打起十二分的精神,认真学习起来。最后作业完成,原母想请于老师留下吃晚饭,于老师婉拒后,又给于老师装了些水果,客客气气地送于老师出门,而后才转进厨房洗好碗筷,将一家人的饭菜端上饭桌。饭桌上,原母关心道:“小原,你觉得于老师教得怎么样啊?能跟的上吗?”原今安咽下一口饭,想了想,“于老师很好,很厉害,很特别。”她是所有老师中唯一一个像父母一样叫她小原,会对她的迟钝永远包容的人。原父一听,笑道:“那就是好,如此,我们便放心了,快吃菜,你看你瘦的”,说着又往原今安碗里夹了一筷子青菜。一家子其乐融融,月色都显得羞涩几分。至此,于老师周一到周六都会来给原今安辅导功课,原今安也渐渐能跟上课程,并且还能取得不错的成绩,时间如白驹过隙,很快到了元旦假期。原今安写完作业,放下笔,揉揉眼睛,又伸了个懒腰,心想:还好有于老师辅导功课,才能这么快完成作业,和妈妈去桉山公园,听说桉山公园建在半山腰上,前几日就开始就飘雪了。一想到雪景,原今安就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情,连忙换上棉衣,去客厅等妈妈一起出发。一路上,原今安看着窗外的风景,心情格外地好,她大概怎么也想不到今天她看不到雪景。车行至山下,需要游客们步行到公园。原今安同原母下车,跟随上山的栈道向公园出发,但身体不好,没走多久,就要歇上一歇。原母也不急,等原今安休息地差不多了,才拉上她的小手继续前进,只是原今安刚站起来,身子就好像定住了一般,耳朵里不断传来一阵阵歌谣,好像唱着:太极生阴阳,五行定命格,八卦玄机多如云,何时才堪解,戚戚不饶人……原母察觉不对,忙问原今安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可她现在什么也听不进去,那歌谣在她的脑海回荡着,不断刺激着她的神经,她头疼欲裂却又麻木不堪,最终是撑不过去,倒在了原母的怀里,那瞬间她好像听见妈妈在给爸爸打电话,随后她闭上了眼睛。原母一手抱着她,一手拿出包里的手机立马拨通了120,又打给原父打电话告知原今安的情况。此时未至山半腰,雪花却悄然而至,果真如诗中所写“未若柳絮因风起”般飘飘然,落在了原今安红色的棉衣上,色差碰撞之间,竟有股逝去的悲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