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6】
艾里克从没想过,有一天会和你重逢。
就像数百年前那一天,你毫无预兆的出现在魔神星。意想不到的变数,无法预估的危险,不知死活的擅闯者。赤红如血的双目中,凌冽的剑光直劈而下,招式和身法相当利落。是少有的,能活着撑到他清醒的对手。
风声惊飒,剑气铮鸣。撕扯理智的须臾罅隙中,天幕下的倩影一身冰冷的杀意,泛光的锁链无序的环绕周身,她伸手虚虚抓握,伴随拖曳碰撞的细微声响,光剑凭空幻化成形。
“请阻止我。”他向初见的陌生精灵发出请求,“如果你能做到。”
她大抵听见了。苍白如纸的脸上划过一丝别样的情绪,未被额发遮掩的那只眼睛微微闪烁光芒。她略一静默,手臂忽而发力,飘荡的锁链被牵引挥拽,在空气中切割迅疾的弧度。铺天盖地的袭向他、剑雨紧随其后。
“如你所愿。”她说。
天光亮起又暗下,魔神星上决斗未息。强悍的能量异动致使方圆百里无人敢接近,暴走的魔神与不知名的外来者进行昏天暗地的殊死搏斗。输的一方会被另一方杀死,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这场战斗持续了整整三天,也没能结束。
直到第四天清晨,他在一片硝烟的废墟中清醒。破晓的曙光映亮天际,温暖又带有生命力的色彩重返这片土地,朝晖近乎温柔的拂拭狰狞的艳红,一抹青翠的碧色逐渐浮现,仿佛朝阳下抽芽的新生绿意。
艾里克抬眸,那个身影仍在。长发精灵伫立在废墟彼端,眼中腾跃妖异花纹。与他相隔不远不近的距离,似乎在等待他的下次进攻。
她还活着。
……
因为有她在,那次失控没有徒增杀戮。作为答谢,他询问对方需要什么报答。却只得到她的一句:“我不需要你的回报。”
停顿一下,她又说:“告诉我你的名字。”
这不是什么难以达成的事,甚至简单到连要求都算不上。他当然不会、也没有理由拒绝。
之后她便离去。只留给他一个背影。此后的时光里,他偶然会想起她,想起那双特殊的眼眸。他并不知晓对方是谁,也不在意。
直到一个月前,你再一次出现在魔神星上。跨越数百年光阴,相遇和重逢,皆是始料未及。不管是为报答当年的帮助,抑或不会见死不救,他将你带回魔神陵墓。
你不记得他了。他从你的反应得知这一事实。他以为你会直接离开,像当年一样。但这次,你没有。你留下了。对他的提醒和警告视若无睹。是对自己的实力绝对自信吗?
莫名其妙的言语行为,稀奇古怪的提问和对他过于浓重的好奇心。你的目光总是直白又长久的停留在他身上,几乎毫不掩饰。当他看过去时,你又像反应过来一样默默挪开视线。直到某次又被他逮个正着,你似乎有些心虚,半垂紫眸嗫嚅着开口解释:
“没办法嘛,你长的太养眼了。”
艾里克:……
无法理解。
他知道你认识雷伊盖亚。因为他曾在赫尔卡星现任守护者身旁,看见过一个和你极为相似的红色精灵。阴差阳错下,他得知你的名字,你是谁。奇妙的缘分。
不是不记得,而是忘记了。一天晚上,你这样对他说。你向他寻求当年的真相,他便给你答案。你有所隐瞒,他无意探究。他没有你那样的好奇心。知道太多不是什么好事。
他对你试探的疑问毫不意外。他会失控这件事在魔神星上不是秘密。你迟早会知道,也应该远离。
你还是留下了。
……
“如果是你会怎么做?你会觉得我有错吗?”
昨夜,你这样问道。这个问题的答案太明显了,即便故事戛然而止,错对早已板上钉钉。他同样给你既定的、显而易见的答复。
“太对了,我也觉得不是我的问题。”你弯唇一笑,“所以,同一个道理。”
“你也没有错,艾里克。”
——很新奇的说法,第一次有人对他说这种话。
明明有所觉察,却没有道破。借由另一种方式,将细微的善意埋藏其中。他说你没有错,你便返还相同的肯定。
——你也没有错。
“不是这样的、你不是麻烦。”你蹙眉无奈纠正道,“我从来不觉得这是麻烦,朋友之间不论这些。”
无视他的多番劝诫,置若罔闻的靠近他。既然如此自大,那就像当年一样阻止他,打败他。
或者,杀了他。
……
【87】
“为什么不回赫尔卡星?”
你不是第一次问类似的问题。只有这次,他告知你真实。他不会离开魔神星,这是不能违背的誓言。赫尔卡人不需要他,甚至畏惧他。
但是,他看见你的眼泪。你的眼底化开平淡又极致的哀恸和麻木,陌生的泪珠顺着脸颊无声滚落。你自觉失态的垂首,逃避的谎言一戳即破。空洞的眼眶倾压藤蔓细纹,不可抑制的野蛮生长,迅速占据眼角眉梢。忽隐忽现的、发散妖异的紫芒。
你很快压制下去,收敛眸内的异样和情绪。你的眼泪没有温度,心绪却剧烈又激荡。
明明方才在讲述自己时,你都没有流露像现在这样激烈的反应。
你在难过,为他难过。为什么?
既然感到痛苦,为什么不离开?
你没有回答。他虽有些不解,但也仅此而已。
皆为徒劳。
………………
灯火摇曳的幽暗墓室中,静坐中央的蓝金色精灵睁开双目。
艾里克缓缓望向甬道尽头,陵墓入口的方向。
有除你之外的气息在靠近这里。